她跪在他的身边,却是第一次有勇气,在父亲面前大声承认自己对他有情。
父亲震怒,选秀在即,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出这样的事情。
而且,别说对象还是一个身份低贱的管家。
她想的很简单。
喜欢了便是喜欢。
她想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去选什么秀。
哪怕他身份低微,没有家财万贯。
她喜欢的是他这个人,其他一切,她都不在意。
可事情又怎会如她所愿。
二人之间本就说不清楚,她又无所畏惧地满口承认。
他不再反驳,却也不曾应承。
只说一切由他引起,便由他承担,而小姐年幼不知事,只是受了他的蛊惑。
然后,父亲让人打断了他的手臂,让他日后再不能动手提笔,也算断了他入仕途之路。
再然后,他便被赶出了府中,而她被关了起来,从此再没能见过他。
不久以后,她就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
多年以后。
她成了皇贵妃,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初的悸动和感情,也早已掩埋在心底,却从不曾忘却。
只消一个名字,就能让她惊慌失措。
当初的少女早已年华逝去。
但记忆中,他温和浅淡的笑容却从不从淡抹。
她喜欢在无人之时闹腾他。
而每当这时,他总会无奈地唤她一声:“锦锦,别闹了。”
她姓崔,名锦锦。
曾经的权极一时的崔阁老之女,如今备受今上宠爱的皇贵妃娘娘。
——
赐婚的圣旨宣下来的当日,黎晚做了一个梦。
这是第一次,不再是逃脱不开的噩梦。
在她的梦里,第一次出现了除开那些人以外的人。
他站在那里,如同乘风而来。
将哭花脸的她拉了起来,拥入怀中,笑意浅然。
他说,黎晚,从今日起,你可以依靠我。
不用再对任何人虚言假意,无需再掩饰自己。
她是什么样便是什么样。
他允许她肆意妄为,不用再仰人鼻息。
他给了她许诺。
娶她为妻。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个,她从没想过,更不敢奢望的承诺。
她曾经以为的人上人。
现在看来,和这个承诺相比,仿佛不值得一提。
她是笑着醒来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睁开眼睛,却仍是满脸的泪水。
……
两个月之后,黎晚嫁入闲王府。
五皇子在一月前自请离宫,另辟了府邸,求着皇帝,给了一个闲王的封号。
清闲的王爷,倒真适合他。
成亲这日,黎晚身着大红嫁衣,压着心底的各种情绪,老老实实地坐在房中等他。
晚间时,闲王被送到了新房,人已是醉的不成样子。
还没揭盖头,就已经不省人事。
众人揶揄着新任的闲王妃黎晚,最后把容湮交给了她。
众人散去。
黎晚才呼出一口气,想要将他扶上床,却忘了两人身形差别过大,她根本弄不动他。
她刚要伸手撤下盖头,就被一只手握住手腕。
原本应该醉死过去的人,此刻却已经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娘子。”
他低声轻唤。
“揭盖头之事,还是要交给为夫来做。”
黎晚惊吓,没想到他居然没醉。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想法,不言语,而是自顾自拿起一旁的秤杆,缓缓地挑起了她的盖头。
面颊粉嫩,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似能溺死人。
黎晚抬眸,微微讶异:“王爷怎么……”
他笑:“叫夫君。”
黎晚羞涩:“夫君……”
容湮轻笑:“乖。”
“若不装醉,怎能摆脱他们。”
说罢,他握着她的手贴上唇角,轻轻吻着。
“良宵一刻值千金,怎么辜负。”
言闭,倾身覆下。
醉人的声音掩盖在红幔之中。
黎晚仿若置身在水波中央,失神间,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此刻将她温柔环住的人,是她的夫君。
曾经的十几年,她只有一个人。
而从今开始,她便多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至死,不会放手。
浅灰色的窗帘被风吹起,沿着半开的窗子,吹进一室凉意。
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锁骨,最后一颗纽扣被一丝不苟地扣好。
抬眸,对上镜中的男子。
黑色的衬衫映衬的男子肌肤细白,锁骨以上,视线落在过分殷红的双唇,带着异样的艳。
漆黑的眸子一眼望不到底,眼睫纤长,微暗便将眼眸遮住,男子有一双略微上扬的桃花眼,右眼尾底,一颗不大不小的泪痣,给这张精致的脸上平添了一抹丽色。
对着镜中的人略微抿了下唇角,将一边早已准备好的外套穿好,右手捏着左手腕上的袖口,转身出了房间。
视线落在一旁的房门上。
房门并没有关紧,只是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伸手握上门把,似乎瞥见里面一闪而过的裙角,他不动声色,将房门带上。
“先生。”
身后,是恭敬的声音。
转身,对上一个微胖的身形。
“太太还没醒,要替您去叫醒她吗?”
面上平淡,余光似是扫了一眼身后的房门。
“不用了,让她睡吧,别去打扰她。”
说话,转身下了楼。
楼下,下人早已经摆好了早餐。
管家过来询问他是否要用餐,男子只是顿了顿,摇头。
“今天不吃了。”
“先生,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管家躬身,像是例行公事一样。
男子眼帘微暗,也不多言。
“我先走了,记得让太太吃药。”
说完,他就径直往外走去。
——
人坐在车里,微闭上眼睛,脑海里还在回想早先接受的剧情。
故事的开初,是从医院开始的。
刚刚从大学毕业的何见欢,进了全市最好的医院实习。
年轻的女生刚刚进入社会,还是一张白纸一样,她年轻,对待工作满怀热情,初来乍到,就像一剂刚刚注入的新鲜血液,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活力。
一日,她正拿着病历本去找肖医生,却在他的办公室外,撞到了一个人。
病历本掉落在地,她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双眸子给她的感觉只有,沉寂,毫无波澜。
男人一言未发,站起身就从她一旁擦过,很快离去。
何见欢的目光却像是被定住一样,一直跟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那是个身量极其高的男人,却显得单薄,削瘦,皮肤苍白无血色,仿佛常年见不到光,只一面,她就将他的模样记住。
微抿的薄唇,眼尾狭长的桃花眼,以及右眼底那一颗小小的泪痣。
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有着独特的吸引人的魅力。
就像一坛陈酿,越久越醇香。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每日都会想到他。
直到某天,她看到了他的病历。
也知道了他的名字。
谈遇离。
偏执型变态人格,未构成精神妄想症。
——
谈遇离,谈氏企业最高掌权人。
身家不可估计。
三十岁,仍旧孤身一人。
女人们几乎都在盯着他身后的位置。
但却没人知道,他曾经,有一个前妻。
这个妻子,从没对外公开过。
他在二十一岁时娶了她,在二十七岁时失去了她。
她死了。
那个被他强行禁锢在身边的女人,终于在嫁给他第七年后,离开了。
她来的时候,不情不愿,离开时,却是带着笑容。
很显然,离开他,对她而言,是种解脱。
从此以后,他就变了。
变得更加漠然,更加冷情。
他的世界,被阴暗笼罩。
直到,遇到何见欢。
她的到来,对他而言是救赎。
而对她来说,却是新一轮的囚禁。
……
谈遇离盯着膝盖上交叠的手指,想着此时的时间和剧情。
他现在二十四岁。
相比原故事中剧情正式开始的年纪,还年轻的很。
而唐意。
他的妻子。
现在是二十二岁。
他们结婚刚过三年,四年未满。
也就是说。
唐意已经病了三年多了。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了,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封闭起来,整日地关在房间里,除了日复一日地发呆,就是对他越发加深的抗拒。
她不愿见他,更不愿和他相处。
甚至于,她想逃离他。
她认为他把她禁锢在身边,就是为了折磨她,他这个人太过冷情,不会爱谁,更不会爱她。
但其实,没人比他更清楚。
谈遇离有多么爱唐意。
爱到骨子里,已然成病。
所以,为了这样病态的爱。
他才会不择手段把她囚禁在身边,甚至不惜毁了她的未来和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美好和期待。
但,这些唐意都不会知道。
他不会告诉她,他的性子注定了,即使是对待最爱的人,也仍旧避免不了互相伤害。
他伤害她的同时,也一分不少地施加在自己的身上。
当每个人都认为唐意有病的时候,他们不知道的是。
他也一样病了,病的很深。
但他掩饰的很好。
他可以不在乎她爱不爱他,因为只要她能够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就能容许她一直这样任性下去,直到他死去。
可事实上,他从没想到过,她会先他一步离去。
当她爬上那高高的阳台,白色的睡裙被风吹的飘荡。
他第一次失控地大声叫她的名字。
可她却并不理会。
只是笑的很开心。
然后,一纵而下。
他知道,转折点在哪里。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让她见那个所谓的心理医生。
不应该,让她太过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