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与我之间的恩怨,早已在六万年之前便烟消云散了,这世上已经没有锦瑟与陆世安了,那都过去了,可,我为何还是放不下呢。
犹记当年楚嫣曾同我说过:“陆世安欠下了锦瑟的,所以注定,那一生,陆世安都要为了锦瑟而死,可你的出现,却是无意间改了陆世安的命盘,他的债,还不完了,是有死这一条路。”
我那日被困火海时,锦瑟也真真切切同我说过:“既然你如此爱他,那他欠下的,你便替他还了吧。”
恩恩怨怨,爱恨纠缠,都在那一世,消失的干净。
可我现在为何还会梦见六万年前的事情,为何还会觉得,心痛呢。
一张抄完,我并没有停下来,下笔反而越来越浮躁,任凭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一心扑在佛经之上,倒没有发现他是何时进门而来的,见我笔下龙飞凤舞,他敛了敛眉,行到我身畔,坐在了我身畔,揽我入怀,一手捉住了我的手,稳下笔尖力度,蕴热的气息萦绕在耳廓,我怔了怔,偏头看他,惶然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握着我的手,在宣纸上不疾不徐的写着佛经后半句,稳重道:“刚来,小绾,你心里有事?”
我摇头,红着脸反驳道:“没,没有。”
“抄佛经最忌讳心神不宁,是本座没来陪你,你想本座了么。”他提笔,在砚台上蘸了些许墨水,青叶与秋叶甚是有规矩的朝他行了个礼,默然退了下去。
我将声音压得很低,浅浅道:“你的公务,处理完了?”
他凝重鼻音嗯了声,“本座不在神宫许多时日,案前早已堆积了不少公务要处理,不过现在都处理完了,便快些赶来瞧你。”
“长泽,你……”我想说,却又羞于开口,他替我将余下的那半段话抄完,扬了扬眉,自我手里拿下笔墨,放回笔洗内,握住我的肩膀道:“嗯?小绾想问什么?”
我往他怀里偎了偎,小声祈求道:“你以后,可不可以多腾些时间陪我,这神宫太过陌生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有些害怕。”
他闻言,大手将我往怀里拢紧些,沉笑道:“你想要本座多些时间陪你,本座自然会答应,是本座不好,让你久等了。”
我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放在心口,心有余悸道:“长泽,方才,我又梦见了六万年前的事情了,我梦见了锦瑟,梦见了你。”
“你梦见了锦瑟?”他沉下声,拢着我微微道:“小绾,你做噩梦了,那些事情,也许是伤了你太深,你才会过了这么多年,都不愿忘怀。”
我伸手攀上了他的肩膀,“长泽,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若没有当年的陆世安,你我这辈子,还会相遇么?”或许会相遇,可未必会相知相守,就如当日我二人对面不相识,他永远都是我记忆中的长泽神尊,而我也只是他记忆中的一个过客。
他拍着我的肩膀,温声抚慰道:“会的,小绾,你我之间还是有缘分的。”
世间之事,因果轮回,我们的缘分便是生于那个前因,至于果是什么,我也猜不到。
凡间阴阳分明,连九泽神宫也会有夜幕,晚些时候青叶与秋叶从膳房端来了几道膳食,多半是清淡的,大抵是他担心我身子的原因,不好给我吃些口味重的。他盛了一碗莲子羹,温言细语的哄我吃下,其实在瀛洲的那段时日我便食欲不振,他也知道,可不愿见我饿着,就用尽美人计让我吃些东西。
但近来,我似乎对甜食不大感兴趣,还想要吃些酸的。
半碗莲子羹下腹,我可怜兮兮的揉着肚子,委屈看他:“长泽,我吃饱了。”
他端着余下那半碗莲子羹,思量了片刻,才将玉碗放下,凝声道:“小绾最近可是身子不适?每日都吃这一点便够了?”
我点头,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所以不饿。”
他抬手抚着我的额头,拧眉无奈道:“总这样,本座有些担心,明日还是让良宵过来给你看看才好。”
我咬住唇,继续装可怜,他对我无计可施,便道:“罢了,天色不早了,吃饱了,便去睡吧。”广袖一挥,青叶与秋叶便命人前来将桌上的点心羹汤撤下去。
“那你,是不是该回去了?”我低头,不高兴问道。他扬起唇角,温润道:“你舍不得?本座可以先等你睡下后,再离开。”
侍女退出了寝殿,顺便关上了殿门,花盏内夜明珠光芒璀璨,衬的整个落秋殿恍若白日。我红着脸伸手抓住他 的袖子,低头声音细若蚊蝇:“长泽,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走了……”
“嗯?”他没听清楚,我颓废的将头埋得更低些,扯着他的袖子羞窘难堪:“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走了?”
自认为声音比方才大了不少,他挑了挑墨眉,故作听不见,似笑非笑道:“夫人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这模样,明明就是故意的,我委屈的哼了一声,昂起一张红得不成模样的脸,厚颜无耻的抬高音量:“夫君今晚可不可以陪我睡!”
“可以。”那厢回答的干净利落,我却一时愣了,只见那厢斯文地掏出帕子,给我擦着嘴角,笑色浅浅:“原来夫人想的是这个,你若早些说明白,不就无须白白耽搁这些时辰了。”
我愤愤的捞住他的手,毫不矜持的扑进他怀里,抱住他不放:“这里虽然比瀛洲还要大上十几倍,可太冷清了,我,我不习惯这样冷清。”在瀛洲时,好歹有朱雀陪着我,可现在人生地不熟的,整个神宫里,除却了长泽与良宵我谁也不认识,长泽又是这里的主人,不缠着他,还能缠着谁。
他抚着我的发冠,声音中夹杂着浅浅笑意:“嗯,有为夫陪着你,你就不觉冷清了。”
他向来最纵容我,在人间的朝夕相处,我已熟悉了他怀里的温度,也贪念上了这股温暖。瀛洲那几日,他多半是为了我着想,所以才会有心生疏两分,好在,九泽神宫应该不会有那种陈腐的规矩。
这是我头次主动留他在房中过夜,他应了下来,与我同床共枕,靠的很近,我能嗅到他衣襟上的淡淡紫鳞花香,原本还有的两丝倦意也被这香味给驱散,我歪着身子看他,手指在他的眉头轻轻摩挲,咫尺前的这副容颜,我曾放在心尖六万年,人生的第一次初见,我便钟情于他,许是之前爱的,是他这张俊美容颜,后来,爱的却是他 的整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