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书本该在闭关的,可见到老仙鹤将我捡回洞府时满身是血,便也只好先将修炼的事情放一放,足足给我喂了两夜的汤药方将我的性命给保住。
洞中草木深深,老仙鹤在我床前守着,时而将我额上的毛巾换一条热的,时而给我将被子往身上遮一遮。我昏迷的那段时日没有半分知觉,全靠着玉书用仙术给我维持着性命,如此昏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我才醒了过来。
彼时玉书端了碗汤药坐在我的床前,瞧我一言不发,也未多问,只道:“你也算是命大,伤成这样,竟还能活下来,本君差一些,便该让老仙鹤飞回瀛洲通知你兄长来给你收尸了。”
我知道他这话并非真心,毕竟我们好歹还有些交情,他不至于,盼着我死。低头主动将勺里汤药饮尽,他轻叹了声,复又舀了一勺子喂我,“看来你这次,伤的不只是骨头,还有心了。你以前,是最吃不得苦的。”
我依旧不说话,闷头喝着药,奈何一口药呛在了嗓门内,我虚弱的歪过身子,胃里翻江倒海,似要将腹中的东西都给呕出来。玉书赶忙放下了汤药,扶住我的胳膊,拧眉道:“你才喝过药,不能全吐出来了,先忍忍。”
腹中涨得发痛,我咬牙忍下腹中整整翻滚,待一阵折磨过后,才有力气坐直身子。玉书从案上取过茶,递给我,“本君虽然不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可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腹中的孩子考虑,这孩子,也算是命苦,怎就摊上了你这位不知轻重的娘亲。”
“孩子……”我抬眸看他,喃喃道:“我的孩子有没有事?”
他道:“你伤的这样重,孩子多少也会受些苦,只不过本君前日给你把脉时,你的胎像还稳得很。”递了张帕子与我,他续问道:“你打算,何时回瀛洲,还有,听说你前些日子去了九泽神宫,该是长泽帝君陪着你,你这仙骨,是自己强行断的?好歹,他也是你孩子的父亲,你的事情,本君正在考虑,要不要写份折子,同他禀报一声。”
“不要。”我猛地抓住了玉书的胳膊,摇头祈求道:“别,别告诉他我在这,我不想回去了,真的不想回去了。”
玉书低眸扫了眼我抓着他的那只手,平静道:“不想回去?看来,和本君猜的大差不差。既然这样,你便先在这里休息休息,等你养足了精神,本君再问你关于你自断一根神骨的事情。”
挣开我的手,他起身,与一畔老仙鹤道:“走吧,让她一人,好好静静。”
空敞的洞府此时便唯剩下了我一人,我木讷的将手搭在小腹上,目光落在那半抹灯花上,遥想那年,我自断了根神骨,是为了给他塑魂造魄,只可惜,我怎知他并非凡人,纵然是有一根神骨,也未必会再造出个陆世安。
那时,我抱着他冰冷的尸骨,在大雨中守了一日一夜,后来,我总算是撑不下去了,晕在了他的怀里,彼时,我才三百岁。
良宵神君将我送回了瀛洲,洛子枫满脸铁青的将我接入怀中,吩咐了宫中医官连夜给我疗伤,我想,若那回我就随了他一起去了,或许,后来就不会有再遇,就不会有第二次断骨。
“小殿下的年纪太小,断了一根神骨,犹如失去了半条性命,殿下比不得君主大人,君主当年便有几万年的修为,再不济,也会保住自己性命无虞。”
若洛子枫知道,我会为了长泽再断一次神骨,他大抵会被我气死。娘说过,瀛洲神族的骨头,是命。
可我的一条性命,此生,已有多半毁在了他手里,神骨已断,自此,就真的再无瓜葛了。
往昔种种,都清晰的映在脑中,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人间的风很暖,悠然洞府前的星辰花日复一日的绚烂,我出门,步伐沉重,俯身抬手抚着一朵星辰花,心如止水。
玉书在我身后停了下来,低沉道:“日后你准备怎么办?”
我抬眸,冷冰冰道:“回瀛洲,退婚。”
他踌躇道:“本君,很是好奇,在天上,长泽帝君与你的事情可是百口相传的佳话,都说你们是天作之合,我瞧着你也很是喜欢那长泽帝君,怎么会,忽然想要退婚了?本君记得,之前六妹同本君说过,你的第一根神骨,是在凡间,为了一个凡人,这世上没有人能轻易拿走你的神骨,若非是你心甘情愿,便是你死了,神骨被迫落入他人手里,这一次……”
我嗓门硬了硬,笑的心酸:“这一次,是我自己断的神骨。”
他负手,凝声叹道:“你便仗着你的身体这些年恢复得不错,再断一根神骨,伤不至死。上君若知道,该是心痛了。”
“许是老天爷不想要我的性命,所以,我才有办法,将神骨还给他。”上一世,是我欠下了他一条性命,这根神骨,我还给他。
“还?你们之间,还有谁欠下谁这一说么?”玉书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低声道:“本君如今也不知该如何劝你为好,你若想做,便放手去做吧,只要,不让自己后悔便好。”
我浅笑,沉吟道:“后悔,这六万年来,我已经将后悔的滋味,都给忘记了。”
后悔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我都可以装作不知道。
我在玉书这洞府里躲了两日,两日里,老仙鹤从九泽神宫那边听到了消息,说是九泽帝君下令四处寻找自己的未婚妻子,密令宫中神官前往整个九泽寻找,但都没有任何消息。
大抵,他们也不曾想到我会躲在人间这个地方。九泽那边有神仙盯着,我此时回去,难免会自投罗网,便厚着脸皮又在玉书这个洞府多留些时日。
玉书的性子冷淡,来找我说话也多半是为了问我身子可好,余下的时辰,都在自行闭关修炼。
“你兄长那里,也得到了消息,此时九泽神宫与瀛洲神宫的人都在寻你,即便你躲在这里不出去,他们不日也会寻过来的,三界,拢共也就如此大的地方。”他提了壶茶,给我满上,道:“本君是在想,若你真不想回去,不如去天上躲一躲,你与天尊夫人交情好,你就是在那上清境躲上一辈子,也没人敢将你给拎出来。”
我摇头,“不了,你就容我在你这里安生几日,待他们寻过来了,我再走也不迟。”
“并非是本君容不得你,只是,本君总觉得,你是在重蹈覆辙,你可记得,当年白渊神君与你也是如此。”他兀自抬起茶盏,抿了一口,“三万年之前,连你兄长洛子枫上君都以为,你会和白渊有结果,但后来你还是回了瀛洲。情这一事,最是造化弄人,绾兮,你可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