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轮班?”何海娟这样问道。
“是啊,是轮班,这年头,谁都想多轻松一些——”
“这儿,这儿离大路边这么远的,我要是小偷,也不会到这里来——”看着梁明远打开大铁门的时候,何海娟说起玩笑话来。
“是啊,基本上,是没什么事情的;不过,人,还是要到的——”梁明远说着,已然用钥匙将大门口打开。
看着对方在内侧将大门关好后,何海娟这样问道:“哦,明远,我想起了一个问题——”
尽管说不准对方还会说出什么话来,梁明远还是这样说道:“你,哦,你又想出什么问题来了呢?”那言下之意似乎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凝望了梁明远一眼,又看了大门东南侧的值班室一眼,何海娟这样说道:“这个问题,本来,本来我是不想问的——”
梁明远心里暗自好笑:这世上,还真有什么“不想问”的问题吗?既然能够想起,自然就是该问的了。当然,有些问题,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与场合,才能说出口。至于现在,除了天与地,就只两个人了,还说什么想不想问的呢?这样想着,他摇了摇手中的钥匙串,响过几声后,这样说道:“本值班人员,欢迎发问。”
“哦,我的问题是,”噗嗤一笑之后,何海娟接着说道,“大值班员,请问,值班期间,你会有吓得直打哆嗦的时刻吗?”
略带戏谑的一句话,却勾起了梁明远的一丝苦笑:海娟啊,我可不是因为“吓得直打哆嗦”才叫你到此小叙的!不过,即便不是从小就被吓大的,漫漫长夜里深感百无聊赖,也还是会有的啊。这样想着,他微笑道:“哦,被吓,总是难免的——”
“那,那你怎么办呢?”何海娟关心的问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梁明远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值班室的窗外;这样一来,即便想偷笑,对方一时也不易察觉。
“对我,你也要打埋伏?”何海娟嗔道。
“办法嘛,很简单——”梁明远依然打着“埋伏”。
何海娟噘着嘴,愠怒道:“简单?我,我可想不出什么‘简单’的办法来——”
看看关子也卖得差不多了,梁明远将目光收回来,停在了何海娟身上,接着说道:“有你在身边,我怎么会吓得直打哆嗦呢?”
何海娟先是秀眉微蹙,恍如愁云压城,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了,微微一笑之后,这样说道:“现在,你当然不怕;那,平时呢?”
“平时?平时也没什么好怕的,你不是说过,就算是小偷,也不愿到这种地方来吗?烦闷,倒是有一点——”梁明远缓缓解释道。
也就在这时,只听何海娟“噗嗤”一笑,似乎要插话;只是,当对方要看个究竟时,却只看到了一张紧闭着的嘴巴。略作思忖后,梁明远问道:“海娟,你,你想说什么呢?”
何海娟依然试图抿着嘴,不过,就像那清泉总要奔涌而出一样,过了片刻,她还是松开双唇,开口了:“刚才,我以为你要说,我会武功,所以不怕;转念一想,其实,你所会的,也只是跳舞的‘舞功’——”
梁明远心头一怔:“舞功”与“武功”,音同意不同,倒也是巧合。当然,万事万物,道理都是想通的,此“舞功”,未必就不能转化为比“舞功”。于是,他这样说道:“是啊,好久都没跳舞了——”说着,微微闭着眼,神思早已飞到了那舞曲悠悠的遥远的舞池。
只听何海娟这样说道:“看来,你蛮喜欢跳舞的——”
“其实,我只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想起跳舞——”梁明远这样说着。
“这样说来,倒是要找几首舞曲了——”何海娟说着,四下里望了望,还真有找几首舞曲一跳方休的样子。然而,梁明远也深知:时过境迁,就算找到了舞曲,那昔日的情意绵绵、柔情万千,又如何能够找得回来?想到这儿,他这样说道:“哦,回去以后,你复习一下舞步;下一次,我们好好跳几曲——”
“都,都快变成老太婆了,还跳什么舞啊!”何海娟幽幽叹道。
梁明远一听之下,不由得细看起眼前的何海娟来:肤光如雪,神貌若花,那剪裁得体的连衣裙,更是将曼妙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这样的一幕幕,何尝有一丝半毫“老太婆”的样子?如果说对跳舞意兴萧索,那也只是一时的心灰意懒、不堪回首而已。
何海娟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在脸上飘过一片红云之际,稍稍低下了头。
梁明远淡淡一笑:“到时,我恐怕要请‘老太婆’赏脸,才能共舞一曲了。”
“明远,你何必这么客气;到时,只要你手一伸,我还不是乖乖走上前,陪你——”何海娟说着,那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梁明远心头的小白兔,霎时蹦蹦跳跳起来了:是啊,当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堪称舞迷,只要乐曲声一响起,有时哪怕我还有点迟疑,你已是笑靥如花,款款上前了。唉,当年舞池里的“神雕侠侣”,如今哪儿去了呢?时间,确实是在改变着每一个人。如今的我,就算舞姿依旧,那样的情怀,却是一去不复返了。这样想着,他神色黯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息,包含着多少的无奈、遗憾、不甘,恐怕也只有他才能说清楚了。
过了好一阵子,只听何海娟这样说道:“哦,明远,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也就是马马马虎虎、迷迷糊糊而已——”梁明远含含糊糊地说道。
何海娟静静地凝望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端倪来似的;好一阵子之后,才这样说道:“这世上的事情,总会有不如意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心思这么细腻的,恐怕只会更不好受一些;哦,算了吧,不说了——”
梁明远心想:凡事还是适可而止为好。这第一次相逢,也就到此为止了吧?这样想着,他这样说道:“海娟,留个电话吧?”
是啊,如果当初知道留个电话,如今的一幕,也当不止于此了。
“留电话?”何海娟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你就不怕你的那一位,吃醋——”
梁明远微微一笑:“吃不吃醋是别人的事情,留不留电话,可是你的事情了。”
“好吧,有你这句话,留个电话又如何?”何海娟说着,掏出了手机,意在征询怎么个“留法”:是互相记号码,还是另有他法?
梁明远想了想,这样说道:“这样吧,你说号码,我记下来,然后拨给你——”
“这,这——”何海娟一时有点不解。
梁明远微微一笑:“我拨给你,你再把我的号码存起来,不就解决了吗?”
“哦,这么简单的,我怎么一时就转不过弯来呢?”何海娟这样说着,柳叶眉扑闪了几下,就像那蜻蜓掠过湖面,“好,你听着,139——”
梁明远自然是听着的,而且,还在记着。
记下号码后,他轻点了一下“呼叫”键。不一会儿,这小小的值班室里,另一台手机响起来了;那铃声,是一曲《心雨》: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为什么总是那些飘雨的日子,
深深地把你想起——
手机铃声响起后,何海娟并不急着去看对方的电话号码;梁明远呢,霎时却闪过了这样的一念:如果此时能够回到昔日的舞池,在这样悠长、舒缓的节奏下,如果能够与她共舞一曲,我会不会就此跳到天荒地老呢?既然曾感慨当年的曲终人散,如今,多听一下这首歌,重温一下那昔日的柔情,不也有一丝宽慰吗?此时此刻,忙着记号码,未免就大煞风景了。
何海娟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对方的眉宇,一任那歌声想着:
我的心是那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铃声止住后,何海娟说道:“光想着听歌,差点就忘记记号码了——”说着,手指在手机键盘上忙碌起来了。
“现在记,也还来得及——”梁明远淡淡一笑,然后这样说道,“刚才,我也想着要好好地听一下这首歌——”
“是啊,现在也还来得及,”何海娟说道,“哦,这首歌,是慢三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