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来,这人世间,那许多相遇,固然可以成为“追忆”,然而见面之初,那悲剧的阴影,就已经笼罩在当事人身上与心上,于是,诗人才会感慨“只是当时已惘然”。其实,“当时”就是“当时”,它也曾是一种拥有,何必要用结局来否定它呢?往深里说,当人生的大幕落下之时,即便是曾经的天长地久,也不过是梦断尘间而已,在某种意义上,也就是一种“当时”了。因此,把握好当下,珍惜眼前的拥有,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与意义。人生的长河,就是有那一滴滴水,以朵朵浪花——“小梁,故事,想出来了吗?”宋娟的声音,在梁明远耳边响起来了。自然,走动十多分钟以后,她回到老地方了。
梁明远心头一阵苦笑:那“水滴”“浪花”,哪儿去了呢?
“刚刚有点头绪,”梁明远回答道,“要想讲一个故事,也不是很容易的。”
“只是,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宋娟这样说道。
沉吟片刻后,梁明远这样说道:“那好,我就随便说一个——”
“怎么,怎么没下文呢?”过了好一会儿,宋娟嗔道。
淡淡一笑之后,梁明远缓缓说道:你,你不忘催促我,说明你很想听故事。好吧,那我就开始说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学生,也就是刚刚学会一点舞步的时候。一天夜晚,我们学校与附近的一所护士学校举行了一场联谊舞会。本来,我是不想参加的,不过,闲着没事,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着要去看看。要去看看,也就是凑热闹的意思。
所谓联谊,也就是提供一个认识、交流的机会。以后,迟早是要走上社会的,有些事情,在一些人看来,却是宜早不宜迟的。不错,社会上的人比较复杂,学校相对要单纯一些。
我到了那儿之后,舞会已经开始了。
为慎重起见,我就决定在一旁先观望一下。
看了几分钟之后,我突然有一种想一走了之的感觉。原来,若明若暗、明灭补丁的彩灯下,那翩翩起舞着的一对对,都显得那样舞姿优美、步若惊鸿。一看之下,我真有点自惭形秽了。由于想着自己上场只会丢人现眼,我还真的成了一个看客。
那么,我为什么不选择马上溜之大吉呢?原来,我是这样想的,既然来了,多看一会儿也是不错的。如果你就此离开了。那晚上剩下的时间,你依然是很无聊的:不跳舞,你也要找别的事情做。都已经是夏天了,休息时间,一般都是比较晚的。这样说吧,对我来说,这舞会有点像鸡肋,不过,真要扔了,还是有点舍不得。
另外,我还注意到,和我一样,站在一旁做观众的人,也还是有的。因此,过了一会儿,我就变成了一会儿看看场上,一会儿看看场外。过了一阵子之后,一个姑娘引起了我的注意。
当时,我站在她的西北侧,也就是八九米远的地方。这样的一幕,确实让我有点纳闷。论身材嘛,她中等偏上,至少不至于是灰姑娘吧?论衣着嘛,她一件淡紫色连衣裙,不说有多华贵,也不至于是不入流啊!而且,她穿的是高跟鞋,显然,她的本意,也不是只为做观众而来的。总的说来,其实她也想跳上一两曲的。而现实却是,无人问津!
哦,我也注意到了,也有几个男生路过,只是,最终也没有请她跳上一曲。
在舞场上,一般是男士邀请女士共舞。于是,不少人想当然的认为,女生更有优势,有着更多选择的余地。这种看法,确实很有道理,只是,问题在于,既然男生是主动邀请的一方,那么,要邀请谁,在开口、在行动之前,就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吗?因此,如果用两个成语来形容,某些姑娘面前,是“门庭若市”;与之相反,对于另外某些女生,则也有可能是“门可罗雀”了。可以这样说,对于那些前来邀请的男生,这位女生即使拒绝了,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看,我还是有魅力的,有人邀请我的。同样的道理,如果站在一旁,都没有人多看几眼,那么,那位女生心里面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这样琢磨了一番之后,我的好奇心上来了:如果下一曲是比较熟悉的舞步,我倒是很想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位女生身边,如此寂寞冷清。
拿定主意后,我就开始莫想起自己熟悉的慢四步来。与此同时,心里默默祈祷道:下一曲,下一曲最好就是慢四步了!那神秘的面纱,也就可以及早揭开了。说来也巧,接下来的那一曲,还真是我所念想着的慢四步,哦,那是一曲《雪绒花》
雪绒花,雪绒花,
每天清晨问候我。
小而白,纯又美,
总很高兴遇见我——
每当舞曲响起,总会有那么几对,他们迫不及待,率先上场。而对于我们这些初学者来说,就是最好的示范了,至少,我们能够看清楚是什么舞步。确认无疑之后,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慢慢向那姑娘走去。为了不至于显得太突兀,我先是走一段接近正南的路,然后再折向东。这样一来,别人或许就会认为我只是偶尔去那边,而不是刻意去邀请她。人的心灵,其实多半是敏感而自尊的,再说,我也不想马上让她知道自己的来意。
于是,按照这样的路径,装作漫不经心一番后,在离她两三米远的正西侧,我抬起头来,平视着她。她似乎也一直在期待着什么,于是,在我凝视她的瞬间,露出了一丝微笑。
哦,这是怎样的一个笑容呢?那微笑的背后,又蕴藏着什么呢?
“她的面部,”宋娟接口道,“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皱了皱眉头之后,梁明远接着说道:要说“特异”,似乎也有一点儿。原来,大多数人的眉毛,靠紧鼻梁的一侧,是往下压的,成倒“八”字形,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蛾眉。而她呢,却是相反,快成正“八”字形了。有些人将长着这种眉毛的眼睛,叫做“斗鸡眼”。这,大概就是那些男生对她敬而远之的原因了吧?
至于别的方面,倒是和一般人差不多。“或许,”我心间掠过这样的念头,“在那些男生眼里,这样的眉头是不待见的。唉,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这也怪不得他们——”这样想着,迎着那灿烂的微笑,我来到了她跟前,这样说道:“请你,请你跳个舞——”
她收起了笑容,淡淡的说道:“哦,对不起,我不会跳——”
怎么会是这样呢?我啥事愣住了:如果真的不会跳,为什么还一直饶有兴致的望着舞池里的那一对对呢?哦,她是故作矜持,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体面的台阶:看,也是有人请我跳舞的,而且,我还不一定奉陪呢!想清楚这一层意思后,我依然微笑着说道:“站了这么久了,就随便来一曲吧?随便走几步——”说着,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的笑容,霎时玫瑰花般绽开了。“只,只会一两步——”这样说着,那手儿却是舞动水袖般的张开了!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一般情况下,慢四步的节奏,是比较舒缓的,接着这样的机会,我的观察、感受和体会,也慢慢增多了些。从年纪上说,与那些前来赴会的卫校学生相比,她要大上好几岁:这,大概也就是那些男生不愿意邀请她的另一个原因了。怎么说呢,十八的姑娘一朵花;这些男生,自然更喜欢更为青春靓丽的姑娘。而她,则有点像是秋日枝头的果实了。以前,我很少跳舞的,对于这细微而微妙的区别,体会不深。不过,单就我个人而言,那种秋日原野般丰盈、成熟的韵味,丝毫不逊于春天枝头上的大红花朵。哦,想起来了,那些男生,有着寻找女朋友的潜在心理,自然要疏远与我共舞的这一位了!跳了一会儿,我由衷的赞道:“嗯,跳得不错——”这样说着,眼光却是深情注视了。
“你,你过奖了——”这样说着,她就像小姑娘一般,显出几分羞涩来。
“我,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认真的说道。
“就算是这样吧,”她嫣然一笑,“首先,还是你带得好——”
原来,跳交谊舞的时候,由于男士一方处于主导地位,该怎样走,遇到旁边人多是该怎么办,如何控制好节奏与舞步,都需要在起舞的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从这个角度说,她的回话,倒也不全是恭维之辞。听她这样说,我稍稍点了点头,这样说道:“嗯,接着吧,合作愉快——”嘴里说着,舞步也渐入佳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