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话是越说越不清楚的。是啊,脑子是长在人家头上的,人家要怎么想,我可也管不着。再说,人家这样想、这样说,确实也是心存善意的。
那些天,我时常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当初,他为什么不让我拨打110呢?
那个摩托车司机,确实令人发指:撞了人之后,连下来看一眼都没做到。作为车祸的主要责任人,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逃逸!无论如何,这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而且,那位车手,慌不择路,险些把我也给撞飞了。总而言之,让这样的人轻易就逍遥法外,是难以容忍的。说得不客气一点,选择不报案,其实就是在纵容罪犯。
虽说报警之后,也未必就能够把那肇事车手捉拿归案;只是,作为受害者,只要稍有一点法律意识,在第一时间,都会想到要报警。
因此,对于这位年轻的伤者,我最大的疑问就是:既然当时已经苏醒过来了,为什么如此幼稚可笑,连报警电话都不让打呢?
哦,是不是有着某种难言的苦衷呢?
这种可能性,或许是有的吧?在这十多天里,由于在一旁陪伴他,有好几次,我都发现,他在做恶梦!还说着梦话,多次出现的那一句是:“哦,对不起,原谅我——”
这梦话,就能够轻易付之一笑吗?我越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本来,遇上了车祸,受了伤,心有余悸,心里有阴影,这是很正常的。也就是说,做点噩梦,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问题在于,他明明是受害者,是被冤的一方,他怎么会说“对不起,原谅我”呢?从常理上说,那个肇事的摩托车手,才是最应该说这句话的人!
因此,他心中的梦魇,应该另有其事。
本来,他的隐衷是什么,他的梦魇是什么,甚至他在想什么,都已经与我无关了。因为,我本来只是一个过路人,我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早已是仁至义尽了。
哦,我的天啊,我为什么要如此在意呢?
其实,除了说梦话做恶梦,在别的方面,他确实是蛮不错的。眉清目秀,长得帅,这些就不必说了。从医护人员,对同一病室的病友,他都是彬彬有礼,举止得体大方的。平时跟他闲聊的时候,他也不时妙语连珠,让人乐开了怀。这样幽默风趣的人,我还是不多见的。
这样说来,我已经暗暗爱上了他?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哦,由于是先入为主,那些医护人员和病友,早就把我当他的女朋友看了。为了便于他的康复,我既不肯定也不否认。那么,这样一来,有意无意之中,我已经悄然的进入了这样的角色?这,真的是在做戏吗?如果不是在演戏,又会是什么呢?
当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说过,他另有女朋友。
而我,自从离开小影之后,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交上男朋友。
因此,就算我们是恋爱关系,也无可厚非啊!
是啊,我这样在意他,自然是大有原因的。
这天下午,办好出院手续,我陪着他,出院了。
由于要出院了,前两天,我在医院西北数百米处,给他找了一个临时的出租房。如今他已经出院了,我就陪着他,把他送到那里去。我这样做,也是应该的。是啊,我不送他,还有谁来陪他走这一段路呢?走出几步之后,他这样说道:“小严,辛苦你了——”
我淡淡一笑:“这,这是我应该做的——”
“哦,你的大恩大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更不知道怎样回报了?”
“一点小事情,举手之劳,你不用这么客气的。”我谦虚道。
“是啊,大恩不言谢。不过,只要有可能,我一定会尽力回报你的——”
“我,我不是为了回报,才这样做的。”我这样回答他。
他感激的点点头,这样说道:“正因为是这样,我才觉得,如果将来不能回报你的话,我就难免于心不安,过意不去了——”
“我,我想起那句话来了,哦,那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就这样,我们边走边聊着,不一会儿,离那出租屋,也就几米之遥了。
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我就停下脚步,这样说道:“卞学永,有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说着,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还有什么该不该的。有话,你就直说吧?”
听了他这样的回答之后,我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才这样说道:“这句话,或许我不该问。不过对我来说,或许有点重要,我,我还是忍不住要知道。哦,我想问的那句话就是,这些天,你为什么老是做恶梦、说梦话呢?”
话语出口之后,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这个问题,”卞学永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你,你非问不可吗?”
点了点头,我咬了咬牙,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坚定地说道:“嗯,非问不可!”
“你,你听到我说梦话了?”他这样问道。
“废话!有好几个夜晚,我,我就坐在病床旁边,看着你入眠的,怎么会没听到呢?”
“你,你,”卞学永惊惑的说道,“你听到什么了?”
“对不起,原谅我什么的——”我这样回答道。
“还有,还有别的什么吗?”
“主要,主要就是这两句了——”
皱了皱眉头之后,他试着这样说道:“小严,前面我确实也说过,我的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要问什么尽管开口。只是,只是你为什么非要问这个问题不可呢?”
他的这个问题,倒是不容易回答啊!是啊,我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执意要问,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呢?思忖了一会儿之后,我脸上一红,这样说道:“因为,因为,因为我很想知道——”我这样说,实际上已经是在暗示,我和他之间,不仅仅是普通朋友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好一会儿眉头之后,才这样说道:“小严,我也知道,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今生今世,已经是很难回报了——”
“你,你知道就好——”我接过话。
“这样吧,”咬了咬牙后,他这样说道,“你,你再次把我的骨头弄伤,像进医院之前那样!这样一来,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他的这句话,摆明了宁可自伤也不让步的态度!我,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低着头思忖了好一会儿,我才抬起头,这样说道:“卞学永,我的心意,我对你的心意,你真的就看不出来吗?”
“小严,我又不是傻子,你的心意,我多少也能猜出几分,只是,只是——”
我一咬牙,狠下心来:“好吧,以前那些送你到医院的事情,就当我没做过!现在,我就问你一句,我的问题,你,你到底回不回答?”
“这?这——”支吾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你,你好自为之吧——”这样说着,我捂着脸,跑开了。
“小严,小严——”他的喊声,从我背后传来。
只是,他并没有追上来。
很明显,他宁可与我分手,也不愿去回答那个问题。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反反复复的思忖着:我,我为什么执意要问呢?如果我不多此一举的话,这几天,可就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旖旎风光了。不难想象,我的心意,他是已经知晓了的。只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不肯做出让步。
那么,我这样做,值不值得呢?
或许,对他来说,这属于个人隐私,别人没必要知晓。
然而,在我看来,那已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了。如果不能开诚布公、坦诚相告,我又怎么能够轻易敞开自己的心扉呢?在这个问题上,我确实是不能妥协的!我的这颗心,是不能轻易交出去的。或许,既然他有意隐瞒,我们也是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前提。
如此遮遮掩掩的人,值得我以终身托付吗?
谈不拢,那就只能互道一声珍重了。
只是,问题似乎又没那么简单。接下来的几天夜晚,在梦里,我时常还是梦见他:带着一丝坏笑的双唇,高挺的鼻梁,宽厚的肩头。
是啊,我也可以去找他的。那个出租屋,本来就是我为他找的,他也不曾搬走。
以前离开小影,是我主动做出的。因为,小影毕竟还是个孩子。
那么,这一次呢?对于卞学永,我也是主动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