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的苦笑声中，她似乎听出了什么，就这样说道：“你，你后悔了？”
我淡淡一笑：“那，那倒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她这样问道。
淡淡一笑之后，我这样说道：“其实，那结果，我向来也不是太在意。这样的一个夜晚，那舞场上，我们一起共舞过。接着，又陪着你，走了一程。以后的日子里，每当回想起这些，也就足够了。是啊，不是所有的故事，都由我来做主，来想象的。”
“看来，只要曾经拥有，你就心满意足了？”她这样问道。
“有些事情，确实是不必勉强的。这世上，天长地久，更多的，只是一种传说——”
“你，你还可以努力一把，争取一把？”用征询的语气，她这样说道。
思忖片刻之后，我摇了摇头：“现在，我还是一个学生。一年多以后，就算是毕业了，也还要再打拼好几年。而且，一想到挖别人的墙角，我，我也有一种负罪感。”
“于是，你，你就选择了委屈自己？”她这样问道。
我点了点头：“不过，也说不上是委屈自己。对我来说，能够拥有这样的几个小时，已经是一种美好的记忆了。再去强求什么，倒是人心不足了——”
“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对不起别人的事情，你是不愿去想，不愿去做的？”
“大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嘿嘿嘿”几声之后，她这样说道：“这，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克己复礼’了吧？你只想着要对得起别人，可是，别人，早就对不起我了——”
“你，你现在过得不如意？”我这样问道。
“过得如意的话，就不会独自外出，到那舞场上受人冷落了——”
“不如意？不如意，恐怕也只是暂时的——”我试着这样安慰她。
苦笑几声后，她这样说道：“你，你还是一个学生，习惯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唉，这几年，我是怎样过来的，你知道吗？”
相识不过几个小时，这些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于是，摇了摇头之后，用一种征询的目光，我静静的看着她，意思是愿闻其详。
“这些话，我一直都闷在这里，”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闷得慌啊。即便是没人愿意听，在僻静的地方，我也要说出来，说给自己听——”
“是啊，适当的宣泄、排解一下，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不说出来，那脑瓜，就像是要爆炸了！”说着，她用是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头部。
“说吧，我没别的本事，对于别人的话，还是愿意听的。”
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之后，她慢慢说道：这，这大概也就是一个人的“命”了！身边大多数的人，一生下来，就是五官端正，有模有样的。而我，偏偏就长着这样的一双眼睛！上小学以后，我就发现，在我背后，老是有人指指点点的，还不时发出几声放肆的嘲笑。这样，一来二去，我也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了。于是，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时常拿起一面镜子，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多久，泪水就无声的流出。
唉，老天啊，你怎么这样安排呢？
只是，看镜子的次数再多，我的眉毛，依然是老样子。
就在这种自卑自贱、顾影自怜之中，我也在一天天的长大了。
十多年的学生时代，我就像是一只丑小鸭，总是尽量离别人的眼光远一点，尽量不做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尽量把自己的心扉关得严严实实的。有时候，我深知这样想，如果这个世上以蒙面为美，那么，我，我将第一个举双手赞成。是啊，如果大家都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我也就没必要再去自卑的了。哦，除了眉毛，在别的方面，我也不见得就输给别人。
高中毕业以后，我没能考上大学。于是，平时除了在家里做点农活，也到这小镇上打点零工。做零工，除了补贴家用之外，自己的手头也就宽裕些，平时还可以买点化妆品、衣服鞋袜什么的。总而言之一句话，生活也还过得去。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我一时也不愿多想。
哦，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早早地洗漱完毕之后，我就沿着这条东西走向的小路，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十来分钟之后，我就来到了这个地方。四下张望一番后，坐了下来——
“你？你，你一个人——”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我这样问道。
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之后，她接着说道：是啊，当时，我也这样想，这样一个僻静的小天地里，再加上自己是一只丑小鸭，自然就无人注意到了。唉，有些事情，真的，真的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简单！以后的日子里，我再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心中依然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那天黄昏，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我也就按照老习惯，拿出一面镜子来，慢慢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夜幕降临之后，镜子里的人影再也看不清楚的时候，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才慢慢的将精子收好。一想到这里一向无人问津，我还哼起小曲儿来：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
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
明知道爱情像流水，管他去爱谁——
翻来复去小声的唱了几遍之后，我依然望着东北方，想着自己的心事。再过了一阵子，我突然觉得眼皮有点沉，像是系了一块小石子似的，稍一睁开，又忍不住要闭上。那几天，活儿比较多、比较重，再加上这一天中午加班，没能午休，因此，到了这时候，就困得有点受不了了。一想到这里一向只我一个人，我就放下心来，将头伏在膝盖上，打起盹来了。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我只觉得背部暖洋洋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只觉得，这种感觉，就像刚从冰窖里走到阳光下一样，只想着持续的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不过片刻之后，我隐隐体会出什么来了。原来，这是一只大手在抚弄着我，而我，除了感觉到那只手的暖意之外，还分明感到了那只手还在紧张的颤抖着。不一会儿，我的感觉得到了证实。原来，这只手还不满足，还在进一步的往前探着。“谁？你——”我下意识的抓住这只手，同时惊问道。“我，”那人这样说着，另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巴，“一个，一个想着你的人！”“放开，放开我——”我这样说着。然而，由于嘴巴被捂住了，那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那一瞬间，我心口怦怦直跳，就像是撞进了一只梅花鹿。
原本，他的那只手已经被我抓住了的。然而，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自己的两只手，居然抓不紧对方的一只手。甚至，那电光石火的瞬间，我还掠过这样的念头：松开吧，就这样松开吧，刚才那种轻抚背部的感觉，真比大冷天靠在大火旁还要舒爽。片刻之后，那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那手上的动作，越发热烈，毫无顾忌起来。不一会儿，我全身的骨架像是被取走了似的，整个人温软得像一只小羊羔。也不只是再过了多久，我慢慢清醒过来了。也就在这时候，这个人擦亮了一根火柴，先是在地上看了一阵子之后，接着点燃了一支香烟。借着那亮光，我，我看到了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庞。
“我，给我一支烟——”我这样对他说。
我的这一句话，既没有斥责他，更没有说要去告发他，而只是想和他一起慢慢的吸上一支香烟啊！这样的一层意思，他自然能够体会出来。于是，他递给我一支香烟——
“后来，”我不禁这样问道，“后来，你就嫁给他了？”
“不嫁给他，还能怎样呢？”她接过话，“整个人，都交给他了。再说，我能够去告发他吗？一开始，他确实是行为不端。只是，到了后面，我，我就变得有点心甘情愿了。那天夜晚，我穿着一条裙子。从头到尾，衣服都没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皱了皱眉头之后，我这样说道：“这几年，你过得还可以吧？”
她淡淡一笑：“也，也还将就吧？那时候，他也是给别人做点帮手。结婚以后，主要是跑长途运输。要说生活，也还算过得去。唉，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既然他不嫌弃我的眉毛，又有谋生之道，我还去强求什么呢？”
“哦，这几天，”我接口道，“他不在家，你就到舞会上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