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枫心里并不服气,但嘴上不再跟谭诗源争执。他知道老谭也面临巨大压力,今天来跟自己谈话,已经算是心平气和了。他问谭诗源:“这些照片,你给我爸看过了?”
教练摇头,说:“我还没有,但你爸自己有没有看到过,我不知道。”
其实照片真的并无过激内容,只是配上那些危言耸听的文字,立刻变得好像十分丑陋。
正说着,传来敲门声,一个男声问道:“什么有没有看到?”纪枫一听,确信是自己的父亲无疑。
谭教练起身去开了门,纪枫的父亲纪博文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他身后,雷萍辅导员和洪毅管家陪着他。纪教授比纪枫矮了一头,容貌有几分相似,穿着浅色的Polo衫和深蓝色的布裤子,带着金丝眼镜,头发已经泛灰,一副学者风范。看得出他是一个常锻炼的人,短袖衫露出的手臂还有清晰的肌肉线条。
纪枫撑着从床上站起来,叫一声“爸”。纪教授走进房间,却并没有给儿子拥抱,只是站定在儿子跟前,扶着他的手,让他坐下,让他不用站起来迎接。纪枫发觉父亲很憔悴,比以前像是老了几岁,可能因为旅途劳顿,尚有时差。雷萍和洪毅也跟着进了屋,关上门,站在远处,让他们父子说话。
纪教授又问一句:“你们在说什么我有没有看到?”
纪枫看了谭教练一眼,后者摇摇头,不打算再说这个话题了。谭教练叫纪教授坐下说,把椅子让给了他,自己靠在纪枫的写字桌上。
纪教授看着纪枫脚上的纱布,问:“怎么伤成这样?”
纪枫只能说:“失误了,不是大伤,会好的。”
纪教授面露不悦,说:“我们看了比赛,不该犯的低级失误,把我和你妈吓死了。谭教练告诉我,你没有大碍,我交接了一下手里的工作就赶回来了。辛苦你了谭教练。”他向谭教练点头致意。
谭诗源也回敬他说:“老纪客气了。难得你出去了这么久,还放心把你儿子交给我们。”
纪教授说:“这小子从小说要拿奥运金牌,还多亏了你们收他,全世界哪有比你更懂得怎么训练跳水冠军的教练。既然他有此心,也有点潜力,就有劳你们不吝赐教,更帮我严加管教了。”这话倒像是一半对谭教练说,一半是为了让纪枫听的。
谭诗源叹口气说:“那还真是对不住,跟我练了半天,大赛摔出一身伤来。这孩子,父母老不在身边,我们也管教不力。”话里有话,纪枫盯了谭诗源一眼,不知道他是否打算给纪教授告状了。
纪枫赶紧插嘴问:“爸,妈呢?没跟你一起回来?”父亲教职繁忙,一般妈妈都赋闲在家的。
纪教授摘下眼镜,看了一眼屋里人,叹口气说:“屋里的人也都算是你在中国训练的至亲,我就当着他们跟你讲吧。纪枫,你妈妈得了胃癌,在接受治疗,已经住院一个多月了。”
纪枫突然觉得一阵晴天霹雳打在自己头上!
纪教授接着说:“你妈怕影响你比赛和训练,电话里不让我告诉你。你受伤了,我必须飞来看看你,但是下周我就要赶回温哥华,你妈妈会动胃切除手术,希望可以除掉癌细胞扩散的区域。你是个成年人了,我觉得没必要瞒着你。你也不要担心,我们找了最好的医院,现在切除手术存活率很高。你妈妈说了,还想活到看你拿到奥运金牌,要你好好训练,不要担心她。”
纪枫看着明显苍老了一头的父亲,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谭教练看着震惊的纪枫,只好拍拍纪教授的肩膀,说:“老纪,你也别太伤心了。纪枫的伤,两个月最多,可以完全恢复训练,你们不要担心他。回去以后好好陪老伴儿吧,只要你儿子还想拿金牌,我们就会好好对他负责的。”
纪教授点点头。纪枫看了看时间,现在温哥华应该正好是傍晚。他问纪教授:“我能跟妈通个话吗?她已经好久没打给我了。”
纪教授想了想,说行。谭教练说:“那老纪,可能得你打过去,或者让你老伴儿拨这个座机。”他指了指房间里的座机,“我们收了纪枫的手机,好让他专心训练······”
纪教授刚掏出自己的手机,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呜呜”的震动声,像是关了静音的手机在木板上的震动。这声音哪来的?“呜呜”声不停歇,一直震动,谭教练、雷萍和洪毅都掏出自己的手机查看。可并不是他们的手机响。纪教授自己的手机也没有来电。
纪枫心里大叫一声完了。一定是孟小白在给自己打电话,手机放在写字桌的木抽屉里,震动得欢。
谭教练感觉到震动来自他屁股下面。他离开倚靠的写字桌,拉开抽屉,纪枫还来不及阻止,他就一把抓出了正来电的手机。他横眉怒扫纪枫,眼神像是在严厉地斥责“这是什么手机?”不过当着纪教授,他什么都没说。
手机上没有显示“孟小白”,只是一串号码。他把手机塞给纪枫,说:“你接。”
纪枫苦不堪言,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下真的完了。正在发愁,响了好久的手机,停止震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