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半年,纪枫的生活在医院、家和卑诗大学三点间往返。妈妈出院以后,他的生活成了两点一线。去大学有时是开车接送父亲上课,更多的时候是为了独处。卑诗大学温哥华的校区算得上英属哥伦比亚省最漂亮的地区之一,入冬以后落雨不停,阴郁连绵,如同纪枫失落的心境。虽然回到了他熟悉的生活,住回了前庭花香扑鼻、后院大树荫蔽的洋房豪宅,重新开上了路虎爱车,可江都简朴的住宿舍、吃食堂的生活像在他身上烙下了痕迹,居然有些怀念。孟小白送他的那枚白鲟钥匙链,他和路虎车钥匙拴在一起,一路上随它晃动,舍不得收起来。他是思念孟小白的,没办法就这样把她忘记,可是她的沉默和经历的一系列冲突,都让他怀疑。也许真如小白所说、而他曾经嗤之以鼻的那样,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没有心情去留意别的女孩。总是一个人在细雨中来去。坚持着锻炼身体,沿着种满樱花树的大学校园小径跑步。雨水像雾一样淡,又一刻也不停,径旁的泥土、树根和青苔都浸透了,冷风一吹凝成了冻土。就像纪枫心中对江都的牵挂,冻起了一层薄冰,虽然一敲就碎,可也就想这样尘封起来。
停了两个多月没下水以后,他回到了卑诗大学的游泳馆,自己跳水。这是纪教授在他小时候带他来培养兴趣的场馆,满满都是回忆。他是在这里爱上跳水的,也是在这里被加拿大的名教练看中,开始专业训练。这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东西,抹不掉。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自己来这里跳水,害怕刺激到妈妈,害她伤心。幸好在这所大学,没什么人认识纪枫是谁。只是一个跳水挺厉害的亚洲面孔的家伙而已。在空中呼啸而下,入水池中浑身的激灵,可以让纪枫放松所有的愁绪、担忧,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没有了奥运金牌又怎么样,纪枫爱的是这运动,这才会伴随他一生。
圣诞节过后,纪枫又一次自顾自地在这里跳水,却被卑诗大学他的老教练麦克皮尔森看见了。旧友重逢,老教练才得知纪枫已经从中国返回,并不会去参加半年后的奥运了。麦克皮尔森和纪博文教授也通了电话,大概了解了事情始末,遗憾之余,邀请纪枫回到卑诗大学的校队,跟着些比他年轻几岁的外国队员一起训练。这些人达不到奥运的水平,但是会参加一些北美的小赛事。纪枫一开始并未应允,担心让妈妈想起奥运的遗憾,心情不好。
新年之夜,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简单庆祝。晚饭后,妈妈却提出要看纪枫小时候在卑诗大学参加跳水比赛的录像带。纪教授拗不过她,找出来播放给妈妈看了。纪枫听到妈妈一边看,一边感叹:“生你的时候泉州狂风暴雨,雨下个不停,你爸从运动队赶来医院路上差点被雨水冲到海里去。我看你就是个蛟龙附体,当时不知道施了什么法子钻到了我肚子里,来到这个世上,上天入水,可比你在平地上自在得多。”
妈妈眼睛里却满是欣慰和骄傲。
纪枫感受到妈妈对自己仍有期待,情绪也趋于平静。他于是答应了麦克皮尔森教练,回到了这所大学的跳水队,逐渐正式恢复了训练。
老孟看到孟小白的工作又恢复了正轨,很是高兴,说他来做东,要请所有帮助过孟小白的亲戚朋友们吃个饭,正式答谢。这就包括了安检站四小组的全体小伙伴,还有姑姑、表哥和表哥的朋友们。吃饭的地方,孟小白建议干脆就定在“胖妹火锅”,也顺便照顾温莎的生意。
胖妹当然高兴,对孟叔叔说:“这顿饭,免单!算是庆祝孟小白安然无恙,也庆祝我开启事业的新篇章。”
老孟打住胖妹,说:“那可不行,叔叔说了要请客,你不能喧宾夺主。一定要让叔叔有个机会,来支持你的新事业。”
胖妹还想客气,推辞不下,最后只得约定,这顿饭给老孟打七折,来的人越多越好,算是帮胖妹宣传生意。
到了请客吃饭这天,老孟带着太太和小白提早来到店里,发现胖妹居然张灯结彩,还在墙上挂了一条横幅:热烈庆祝小白重返机场。孟小白被她搞得好没面子,店里吃饭的可不止这一桌,可温莎大大咧咧地,一点儿也不在意。胖妹火锅店店面不大,十来张桌子而已,这顿饭胖妹拼了三口锅在一起,就在店中央,客人们一来就看见了。小店装修得大红大黄,让人食欲大增。
胡一首成了当天饭桌上的明星。全靠了他说服他爹胡老总,孟小白才得以回到原岗位。平时胡一首总穿着安检员制服,个子不高又干瘦孱弱,存在感很低。今天他穿得人模狗样的,在大家的抬举捧杀中话也多了起来,很是出风头。小板凳显然开始巴结胡公子了,想他多在他爹面前说几句好话。几杯啤酒下肚,胡一首有点飘飘然,只有胖妹依然把他当废柴,亲自给大伙上菜的时候还一不小心把一碗生鸭血倒了胡公子一身,直接把他打回原形。
放在平日里,胡一首这样外形的男生,老孟是瞧不上眼的。可今天,老孟为表感谢,狠狠敬了他好几杯啤酒,还偷偷问孟小白:“你这个同事小胡,是不是喜欢你啊?怎么愿意帮这么大一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人家?”
孟小白觉得老孟也喝多了吧,很想也浇一碗生鸭血在他头上。她瞪了老爸一眼:“别胡说,人家喜欢的,可不是我这样的。我们组关系可好了,人家乐意帮我,你真舍得为这点忙就把你女儿给嫁出去了?”
小白真是了解小胡。从文雯姐跟着表哥一行人进店开始,胡一首的目光就被像磁铁一样牢牢吸引了。这才是见过大世面的真御姐啊,谈吐知性大方,性格爽朗豪迈,气质卓尔不群,文雯打拼外企和媒体多年,霸道强势的女强人风格也带到了饭桌上。胡一首和她隔着好几个人坐着,可他心里一直想找个机会换个座儿,靠近文姐姐,换个微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