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羡坐定，只觉得这把清亮的嗓音有些耳熟。
“外头是谁击鼓鸣冤？”她开口问了旁边候着的衙役。
衙役恭敬道：“是尊翁，白副官的干女儿。”
说来奇怪，失踪的白夫人是眼前少夫人的生母吧，怎么不见她有一点焦虑，甚至像是对此事毫不知情般。
莫羡眉头一蹙，“干女儿？”
衙役猜想或许这位少夫人跟家中关系不要好，连何时多了个干女儿都不知道。“是啊，是白夫人前些日子认的。”
“哦，既是如此，我定是要去看看我妹妹的，想必是阿娘的事让她操心了。”莫羡淡笑，瞧不出她神情是喜是怒。
衙役闻言，便将她从后堂带了出去。
见一水青色衣裙的妇人从后面出来，县令大人脸色稍霁，待看清了面容，又匆忙让人设凳。
他虽不喜女人出现在公堂，但眼前的人可是将军府的，连沈将军都默许她上堂，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自然不敢阻拦。
莫羡垂眸，看那低头跪着的玲珑女子，心里一片平淡。说不上恨，连讨厌都说不上，因为她不打算与欺骗她的人再来往，也就不用让这种人影响自己的心情了。
“本官都说了，一定会还你娘亲一个公道，你不必日日过来击鼓鸣冤。”县令头都大了，只是这少夫人在此，失踪的又是她娘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派过人去找呢。
“只要娘亲一日未找着，小女子便日日过来！”白木灵固执说道。
莫羡眉眼一动，这倒是像她的性子。
“这？？？？？？”县令大人碍于莫羡在，又不能拿她这义妹怎么办，只得转头向她求救，“少夫人，您看，这该如何处置？”
原本垂着头的女子猛地抬头，见到面前打扮得精细的女人，正是代她出嫁的莫羡，眼里的震惊怎么都隐藏不住。
“莫？？？？？？”她煞停了口，“少夫人！”
莫羡微微颔首，眼底一片清冷，又朝着县令道：“大人，不如让我同义妹说几句可好？”
“可以。”县令求之不得。
退堂之后，莫羡便率先走了出去，白木灵跟在后头，琢磨着一会怎么跟她开口。
如今她嫁过去木已成舟，况且见大人物也给她几分薄面，除了听闻那夫君的名声不是很好，其余一切当是圆满的。
想到这里，白木灵便觉得没那么难开口了。
“莫羡。”她站定，叫了一声。
莫羡应下：“说吧，什么事？”
“我知如今来求你，是挺不要脸的，但我实在没了办法，阿爹一连找了好些天，都没有阿娘的消息。我是心慌，才日日过来骚扰县令大人。”
白木灵的样子倒是看着有几分落魄，见莫羡没有反应，她便再度开口：“你在将军府当少夫人应还受宠，一定有些权利的，只要你开口，沈将军必定愿意帮忙。”
呵，真是厉害，开口不问她过得如何，有没有被刁难，身份有没有被拆穿，就认定她在将军府过得很好？谁给她的勇气，梁静茹全家吗？
“你母亲失踪前，可有什么异常？”莫羡虽不喜白木灵一家，但她在调查方面是公私分明，不会将私人感情带进来。
而且他们不过是过客，对莫羡而言，算不得什么。
白木灵见她终于松口，脸上露出喜悦，径直想过去拉住她的手，莫羡不着痕迹地移开，她扑了个空。
她脸色讪然，将事情道来，其实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像往常一样，白夫人卧病在床休息，那日白木灵上去之后，却见不着她了。
找遍了屋子都不见人影，佣人们也没见她出去。又过了两天，仍是没人归家，白副官以为她自己跑了，说家丑不可外扬，坚决自己去找。只有白木灵想着去报官，她觉得母亲就是失踪的。
“你祖母可健在？”
白木灵一怔，她有些不解为何莫羡会扯到她的祖母身上，“我祖母在我幼年已经离世，我们跟她也算不得很熟。你问这个做什么？”
莫羡倒觉得有些奇怪了，之前失踪的妇女皆是跟婆婆的关系不好，这白夫人婆婆已经不在世，怎么还会被牵涉到这件事里？
要么是她自己跑了，要么有别的鬼怪在作祟。
第一种不太可能，她为何要跑？在白家这么多年，好吃好住供着，逃亡的话她能得到什么好处？最大的嫌疑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莫羡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名，看来，今晚她要去查证一下。
“好了，大致的情况我已经清楚了，你回去候着吧，有消息我会差人告诉你的。”莫羡跟白木灵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她转身回了衙门后堂，县令才松了一口气，又见这姑奶奶回来，吓得半死。
“不知少夫人还有何事？”
“这几日人皮案可有进展？”
“线索没有，人命倒是又多了两条。”县令苦着脸，虽不知这少夫人为何那么关心这件事，但他有个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莫羡皱眉，她不过才离开三天，又多了两具尸体？
“而且失踪的妇人也越来越多，下官无能，一直未能查出真相。”
看来民怨已经快要抵达顶峰了，也难怪县令每日愁眉苦脸的。
“可能带我去看看那两具尸体？”
县令吃惊，这少夫人可真怪，他第一次见那些人皮的时候，都吐个半死，她竟主动提出要出去看？可别一会别吓着，又怪罪到他头上。
“无妨，我已经看过一次了。”
像是知道他顾虑什么，莫羡开门见山道。
不过看了之后才发现，那两具人皮跟先前的四具一模一样，应该是同一个鬼怪做的。
-
是夜。
沈君霖不在将军府，莫羡的行动更方便了些。
她换了一身黑，踩着轻巧的布鞋，再次溜到了沈君霖口中的禁地。
她在门口等了片刻，一个石青色的身影姗姗来迟。
“还以为你不来了。”
面容清隽的人，正是戚怀昭。
“送佛送到西，我亦好奇此处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莫羡笑了笑，勾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不到两刻钟，两人便到了一个老院子门前。
正是之前沈君霖不让莫羡入内的禁地。
戚怀昭一进去便感觉到一股怪异的气息。
莫羡察觉到，回头问了句：“你也觉得这里不对劲吧？”
他点头，“原本阴气很重，却被人生生压住，阴阳不调和，故以入内的人会觉得不舒服。”
他率先进了一个正房，里面还有卧室，却突兀地建着几个阶梯。
“这是一个常见的风水阵。”戚怀昭在里屋转了转，便得出了结论。
偏偏这是莫羡最薄弱的方面，如果他不来，自己根本就看不出这里的古怪之处。
“这是阵眼所在吗？”莫羡指着那个阶梯。
戚怀昭颔首，“这是用来困住一些冤魂，让他们不能作祟的。”
闻言的莫羡一怔，这房子里的人是做了亏心事，还是主人家被人坑骗了？
两人飞快地在老式院落里转了一圈，戚怀昭认路的本事十分高强，他愕然像是想起什么。侧目问莫羡：“上次那张画可有带过来？”
莫羡一激灵，点头，幸好她随身携带着，便从后腰的捉妖袋里取出来，递给戚怀昭。
就着烛火，戚怀昭慢慢给莫羡解释：“你看此处，若是左右对折，是否能连接起来？还有上下亦然。”
莫羡瞬间被震慑，难怪她看不懂，原来是另有玄机。
“你怎么突然想到可以以这种方式看画？”
“因为，把整张画拼凑起来，便是这个院落的线路图！”
就是说，苏画的丫鬟画的是禁地的平面图？！
她怎么会知道这里？还是说这里就是以前的苏州大院？！百年前尚未没落的苏州大院！
很多事便很顺利地连接起来了，莫羡瞬间明白。
被称为“禁地”的苏州大院，被换了身份的沈小将军，失踪的白夫人，这些种种，都指向了一个人。
沈君霖。
就算这事不是他做的，那也跟他脱不了干系！
莫羡眸色微微沉了下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做这些对他有什么好处？他跟苏画又是什么关系？
一个个疑问几乎要砸晕莫羡。
她脚步往后退了一下，踢到阶梯，然而发出的声音却与众不同。
她匆忙蹲下身，看了一下，果真是镂空的。
见她把一个个台阶木板给抽出来，戚怀昭也蹲下身去帮忙。
两人很快把台阶卸了干净，显然，下面是有地窖的。
戚怀昭力气比较大，他率先把沉重的青铜盖给拉了起来。
跟着闪身而下，莫羡随后。
过道两旁有壁灯，一个很精致的地窖。
莫羡有种又在那半山腰的山洞里走着的感觉，然而这个比那个不知要精致上多少倍。
这条小道似乎很长，宽度能容得下两个人。
戚怀昭跟莫羡并肩走着，双方都非常警惕地看着四周的东西。
忽然间，似乎见到了更大的光亮。
“那边。”莫羡低声跟戚怀昭说了句。
待两人看清面前的场景，却是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