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住在贤德宫的那位每日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宫中上下急得团团转,可她稳如泰山,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有的人说贤妃娘娘疯了,有的人说贤妃娘娘是害皇后娘娘之人。
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一些嘴碎的宫女也敢明目张胆地仗着贤妃失宠,四处造谣生事儿。
可这些权宛芊一一不在乎,相反,她倒是觉得事儿闹得越大,皇上越不好收场,她想看看皇上会如何抉择。
午夜,三更天已过。
权宛芊歇息之后,突然被梦魇困住了,她的额头上全布满了密密麻麻地薄汗,嘴里一个劲儿地不停地在念叨着一个名字。
顷刻间,外头突降大雨,雷雨闪电猛地在天上捶打。
一阵狂风袭来,房屋的门不知不觉被风吹开,而此时宫女已不知去向,诺大的寝殿之中连个烛火皆无。
每一道闪电下来,将屋内的情况摸索的一清二楚,就如同老天爷的弯刀,一次又一次狠狠地刺向她的心中。
“啊!”
她一声猛叫起身,侧头一看发现门窗皆被吹开,只见寝殿内的屏风上面依稀倒影着一个人影。
“虎儿?是你么?”
权宛芊捂着嘴,眼泪夺眶而出,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急急忙忙从床榻上下来,却因浑身发软而摔在了地上,可那双眼睛仍从屏风透过外头看去,“虎儿,我是娘亲啊,你快过来。”
屏风上面的人影真真是个四五岁孩童那般,头戴着发冠,身上穿着娘亲一针一线缝制的虎头衣裳,走路一蹦一跳极为可爱。
他的手里还拿着娘亲买的糖葫芦,那稚嫩的笑声委实让人欣慰。
“娘亲”
那小孩奇怪的叫了一声,让权宛芊顿时奔溃,即便是身子不能动,她的手却仍在一点一点的抠着地板匍匐前进。
权宛芊忍住剧痛,一边不断地往前爬,嘴里还念叨道:“虎儿,是娘亲不好,娘亲没能保护你,是娘亲的错,娘亲这就带你走好么?”
“你觉得你还能带走他么?”
刘璞烨突然出现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抬头一看,又往四周着急地寻找着,哪儿还有什么孩子?
“你把他藏哪儿了?刘璞烨,求求你,能不能把他还给我,求求你了。”
权宛芊爬到他的脚边,用一个母亲最后的尊严来祈求她孩子的平安,她用手卑微地抓着刘璞烨地衣摆,泣不成声。
就连韩会在一旁也为之动容。
到底也是一个命苦的女子,比起她的姐姐来说,权宛芊这即将了结的一生过得如此坎坷。
刘璞烨没有说话,他只是大手一摆,而后却见到他身后忽然来了一个被搀扶着走的中年男子。
那满头银黑交织的头发,以及憔悴的面容,早已不见昔日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宁国公。
“芊芊啊,你这是何苦啊!”
权之甫在奴才的搀扶之下杵着手杖一步一步从刘璞烨的身后走到权宛芊的面前。
他捶胸顿足,见到女儿这幅惨样,更是心疼不已。
只是当权宛芊在见到权之甫之时,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她松开抓住刘璞烨的手,坐在地上突然又哭又笑,“好啊真是好啊”
“芊芊,赶紧跟皇上认错吧。”
“认错?我又何错之有?你告诉我?”
权宛芊毫不客气用手指着她生父的鼻子,突然一吼,“该认错的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的丈夫,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她分明指责的是权之甫,可是眼泪却从未停下。
刘璞烨在见过权宛芊之后便让齐威与韩会亲自出宫前往调查权宛芊这一路过来的生活,以及私下去了一趟宁国公府向他求证。
这才揭开了一桩令人悲伤的陈年往事
权之甫当年年轻之时,不小心听信了家中老人的话,那时候他不顺,明明有大好前程的起色,却一直升迁无望。
当时家中正逢两个孩子出生,老人家一看是两个女儿,二话不说便去求了大师给两位千金占卜。
大师说姐姐命格天贵,今后乃能庇荫整个家族。
可一到妹妹权此处,她便是命中克父,若是继续留于府中,权之甫将遭遇血光之灾。
权之甫的老娘就他一个独子,好不容易拉扯长大,一听到大师所说,便立即将尚在襁褓中的权宛芊差下人们扔在了一个偏僻小镇上的河边自生自灭。
不仅如此,还对外宣传夫人只产下一女,且将唯一知晓此事的稳婆秘密处理了。
把留下来的千金取名为权宛凝,从小便细心培养,深得祖母疼爱。
而妹妹只随意取了芊芊二字,只留有一枚玉佩,十余年不闻不问。
一直到那位大师临终之后被人挖出来乃是一江湖骗子,再加上权家子嗣单薄,且权之甫已经肯定举家要入上京,一路上顺风顺水,但全家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除了毫不知情的权宛凝。
故权家便开始寻当年扔掉的小孩到底身在何处。
权之甫夫妇这么肯定那孩子还活着的原因,是在还未举家搬迁之前,夫人曾带着宛凝上集市之时,路过一人与宛凝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孩。
当时她心中有愧,不敢多看一眼,只怕自己会每日做梦,梦见那孩子掐着她的脖子问道:“娘亲为何不来救我?”
后来,权之甫当真寻到了他尚在人世的孩子,并且执意要带她回府,可无奈孩子已大,即便他如今身为宁国公,也无法做到两全。
“芊芊,你对爹爹的误会太深了,当年那事并非是爹爹能控制得了的。”
权之甫老泪纵横,再也不见当年的威风,此时此刻他就是一个父亲而已。
“呵,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若非不是你执意要让我回府,我的爹爹娘亲又怎么会死?我的丈夫与孩子又怎么会被你逼得跳下悬崖?权之甫,你等着看,总有一天我会亲眼见到你的报应!”
权宛芊若是知道她活在这个世间会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会伤害到一个个无辜之人,她宁愿当初权家将她掐死在襁褓之中,今日又何必来演这一出?
三年前。
芊芊跟着养父母姓为刑,名芊芊,取之她玉佩上的字。
养父母对她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因为二人没有子嗣,他们在河边干活之时发现了这一孩子,当即欣喜若狂,只感谢上天赐于了他们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婴孩。
而后,芊芊一日日地长大,因为长得过于漂亮,养父母怕她被大户人家所惦记,按照她的意愿早早地便将她嫁给了芊芊的青梅竹马牛哥。
牛哥为人老实憨厚,身材健硕,五官俊朗,是镇上难得的能文能武之才,若不是家中太穷的话,他早就去考状元了。
自从娶了芊芊之后,两夫妻极为恩爱,任谁皆感叹,这牛哥命好,娶了一漂亮媳妇,还给他生了一聪明的儿子。
牛哥心疼芊芊,只让她做些粗浅的活儿,平日里还让她学弹琴,练字,看书,一家人其乐融融,着实温馨。
可这一切的美好,全部被一个叫权之甫的毁了,他执意要将芊芊带回府中,养父母不让,他们便砸了家中一切,二老一时气不过在当晚就双双自尽。
除此之外,他们强行地带走了她,还欲想抢走牛哥手里抱着的虎儿,一直穷追不舍,将牛哥逼到了悬崖边上。
后来,芊芊在悬崖下除了捡到了两人残值破败的身子之外,别的什么也都没看到。
权宛芊能活到今日无非就是想要为她的家人报仇,她老早就没打算存活于世,故才做此大计。
“芊芊,此事皆是为父之错,但是为父绝非本意如此,你我父女已经分隔数年,为父接你回府也只是想弥补犯下的错。”
权之甫当即痛心的跪在权宛芊的面前,如此空前的一幕,在皇宫里实属罕见。
韩会立于一旁,却冷眼瞧着这一幕,并无插半句话。
倒是刘璞烨,他却一直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也不知最后这走向会是如何?
权宛芊冷哼一声,她虽心有动容,但她却永远也忘不掉她的孩子与丈夫是如何惨死在她面前的。
“从你抛弃我的那一日,我便再也不是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的爹爹,烦你谨记。”
她的冷言冷语就像一把刀刺向了对方的心脏,让权之甫再也不能言语。
与此同时,权宛芊却把目光投向刘璞烨的方向,“皇上,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
“当然。”
刘璞烨轻松回道,转而大义凛然地同权之甫说道:“权之甫,此乃你的家务事,朕虽无权管理,但是皇后命在旦夕,朕不得不这般做了。”
“来人!”
话音刚落,苏小周从屋外端着一杯毒酒前来。
“这杯酒只要饮入腹中,不出一刻时辰便可肝肠寸断,痛苦而死。”
刘璞烨摇曳着酒杯,当着权宛芊的面儿,赐了他爹爹一杯毒酒。
这分明是她想要的,可当她亲眼所见之时,权宛芊的双手竟止不住地在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