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承宗在屋内一边小心翼翼地望着窗外,一边忙乱地将身上的长袍马褂脱下,换上了粗布衣裤,并将红粗布的头巾裹在头上。他身边拳民打扮的何云盛正在帮他套上一件号坎。那号坎青色黄边,两肩写着“奉旨”;前后胸写着“团勇”,在“团勇”周围还写着“义和神兵”四个小字。
何云盛嘟囔着:“这义和团怎么还穿上了官军的号坎?而且密密麻麻的写了这么多字……”
姚承宗道:“这号坎可是我们去救人的关键。”
地上,则是两名赤身裸体的乡下汉子,被麻绳捆住手脚,嘴里还塞上了破布。他们惊恐地挣扎着。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姚承宗在步军统领衙门门口找到了彷徨无计的何云盛几个。何云盛清晨刚刚练武回来,就听说了胡家圈胡同被围的事,他和几名平时一起练武的族人听了这个消息,赶忙到了步军统领衙门,想要请求统领大人派兵弹压。可接到通报的小官一听说他们是要求兵弹压义和拳,通报都免了,赶忙摆手,最后居然连衙门的大门也关上了。何云盛心急如焚,要带人砸开门,却被恰好赶来的姚承宗拦住。姚承宗劝阻何云盛,让他不要莽撞行事。义和拳如今人多势众,最好先去告知随军驻扎在廊坊的他爹何领兵,要他爹恳求主将,带兵回来救人。何云盛也觉得姚承宗说的在理,正要去办,却听姚承宗要自己回胡家圈胡同打探情况,便要和姚承宗一起回来,把报信的事托付给了其他族人。稳妥起见,二人决定装扮成义和拳民再回胡同,于是寻了两个落单,正在民居里翻找财物的义和拳民,制服了他们。
姚承宗无奈道:“二位对不住了,我与你们无冤无仇,这么做只是要去救人,不得已为之,还望见谅。”
何云盛见两名拳民仍旧挣扎不止,就抬脚踢了两下,这两下又稳又狠,两名拳民被踢中了脖颈,当即晕了过去。
姚承宗见状忙道:“云盛,他们不会被踢死吧?”
何云盛道:“姚大哥,瞧你这话说的,我们何家世代行伍,我这是打小和我爹练的童子功,脚下自有分寸。他们就是气血不通,晕过去而已。”
姚承宗抬手在胸前划着十字:“还好他们没事,我可不想在上帝的眼皮子低下犯下什么罪孽。”
何云盛见姚承宗如此,摇头道:“别人信了洋教个个趾高气扬,你可好,信了洋教之后反倒跟谁都客气。义和拳抓人都抓到我们家里去了,哪还有什么罪孽?”
姚承宗对何云盛道:“云盛,人都是有罪的,上帝教导我们要谦逊……你们何家世代从军,杀气太重,如果信教的话……”
何云盛打断了姚承宗的话:“姚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整个京师全都是义和拳,别人退教还来不及呢,你还劝我入教?”
姚承宗听了何云盛的话,不由得叹气,一时间百感交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何云盛捡起地上的两柄大刀,在手中颠了颠,将一把轻一些的递给了姚承宗,姚承宗望着明晃晃的大刀皱眉,并没有伸手去接。何云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大刀插在他的背后,又顺手将自己刀插在背后。
何云盛:“姚大哥,咱们这穿着义和拳的衣服,装也要装的像点样子啊。”
姚承宗道:“云盛,面对族人受难,不能置之不理。但咱们两人势单力薄,就只能设法尽量拖住时间了。你不是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爹了吗?”
何云盛点头道:“是啊,也不知道我爹能不能带着人及时赶回来。幸亏姚大哥你脑子够快。如今整个北京城乱哄哄的,到处都在闹义和拳。京城里的大小衙门,一听说是义和拳的事,都没人敢管。事到如今,要救族人,就只能指望我爹能说动将军,带队回来了。”
姚承宗的脸上现出忧虑之色,但他怕何云盛看出来,只得转头望着窗外。此时在姚承宗心中,惦记的不止是自己的族人;他的心中还惦记着一个人,那就是贺春。姚承宗拿不准这一次回去会不会见到贺春。他知道贺春为了给她爹治病,到处寻医问药。当得知天津红灯照的黄莲圣母能治疗百病时,决定独自一人前往天津,要去找黄莲圣母讨来圣药。等他向首席司祭请了假赶回来,贺春已经上了开往天津的火车。贺春一走,贺崇智的病也突然严重了起来,姚承宗想自己在去天津也未必找得着贺春,就留下来帮着贺家照料贺大伯。世道乱成这样,没能陪贺春一起去天津,这让姚承宗担心不已。他与贺春、罗必信、何云盛从小一起长大,玩在一起,一直对贺春这个妹妹有种怜爱之情,随着年龄增长,这怜爱又变成一种情愫,藏在心里。姚承宗看得出来,贺春对他与何云盛是一样,对罗必信又是一样。他能理解贺春,在他三人眼中,罗大哥身上有股执拗劲,虽然不信教,但是好像有什么比他姚承宗还要虔诚的信念。姚承宗本来想要压抑对贺春的爱慕之情,一心侍奉上帝。但这一次面临生死大事,姚承宗打定了主意,如果能见到贺春就要向她表白心计。
姚承宗:“云盛,走吧,外边的义和拳散了。”
何云盛点了点头,和姚承宗走出了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