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季连娜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罗玉华,不由得赞叹,罗玉华虽然衣着朴素,没怎么打扮,却身材匀称,样貌漂亮,有种自然的美。罗玉华从小到大从未被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过,心中有些发毛,不自然地侧过了身子。
季连娜笑道:“还是个不经事的小女孩呢,这个瓦西里可真是什么人都骗。”
罗玉华听季连娜这么说,转过身来,挺直了身子:“你不能这么说杜大哥,他是个好人。”
季连娜道:“好人?好人会在真货里掺入假货吗?难道你们中国人对好人的定义都是这样的?在我决定和中国人做这笔生意前,我的很多同行都劝我不要相信中国人。我本以为瓦西里值得信任,没想到他和别的中国商人一样,也是骗子!”
罗玉华愤怒地站起:“季连娜,你也有中国人的血统,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中国人?!”
季连娜被罗玉华问得呆住了,她身旁侍立的保镖要上前,被她挥手制止。餐厅里的顾客都望向这边,窃窃私语。
罗玉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降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很坚决:“季连娜,你的祖母,名叫安娜,她的母亲叫贺春,是阿尔巴津人,和杜大哥祖上交情很深,你身上也有中国人的血。”
季连娜道:“这不可能!”
罗玉华从衣兜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季连娜,季连娜接过,从里面抽出一摞纸,那是安娜的档案和证件复印件,第一张就是一张士兵证的复印件,上面有名叫安娜的红军女兵的照片,季连娜见安娜和她家中所藏的祖母年轻时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不由得惊呼:“天呐!”
罗玉华看着吃惊的季连娜,不由得暗暗称赞松下商社的缜密和高效。
罗玉华和松下清到达松下商社莫斯科分部后,松下清和莫斯科分部的经理亮明身份,经理立刻答应帮忙。他不但找来了季连娜的联络方式和经常活动的区域,居然连季连娜的社会关系这种背景资料也一并拿了出来。经理解释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滑坡,社会秩序混乱,很多地方的党政官员已经靠边,要做生意,就得依靠季连娜这样黑白通吃的商人。所以他们对于季连娜这样的商人,都会第一时间派人做调查,将资料归档。
当罗玉华看到安娜的照片,和她档案中的自传时,忽然意识到,季连娜的祖母安娜,就是贺春的女儿,那个曾经和杜红兵的爷爷杜庆虎并肩作战的游击战士。罗玉华匆匆浏览过安娜的档案,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说法。安娜在张坤沟身负重伤后,被留在当地养伤。伤愈后她找到了李杜的吉林自卫军残部,并跟着他们退进苏联境内。在那里,安娜脱离了吉林自卫军,没有和他们一同转移到新疆,而是留在了当地,加入了红军。二战后,安娜退役,嫁给了她的战友,并随丈夫搬到莫斯科,成为了一名普通的电车售票员,从此对自己在中国时的那段经历闭口不谈。
罗玉华将安娜的经历,和杜庆虎贺文魁等阿尔巴津人的事迹向季连娜娓娓道来,心中却焦急地等待着松下清的电话。
四海旅社,钱进接过前台服务员递过的电话,支开了服务员,沉声道:“四哥,我把杜红兵的货给换了,他现在被事主派人扣在了警察局。对了,还有两个小雏儿想救他,但被我使手段给岔过去了。您赶紧来,货就藏在我房间,到时候您带着货去见事主,再出钱保出杜红兵,他就得任由你摆布,咱这大鱼就算上钩了……”
坐在大堂里一名戴着遮阳帽和墨镜,正在翻阅旅游手册的青年旅客放下了手册,起身走出了大堂。
那旅客出了四海旅社的大门后,急忙快走,走进临近的胡同中,摘下遮阳帽和墨镜,正是松下清。松下清从衣兜中拿出移动电话,拨通号码后向四周张望着,小声道:“我找季连娜小姐,我找到被掉包的货了。”
餐厅内,穿着一身便装的戈洛文带着杜红兵走进餐厅,一把把杜红兵按在了侧面的座位上。
坐在他左手边的罗玉华关切地问:“杜大哥,你没事吧?”
杜红兵笑道:“没事。”
戈洛文的手紧紧捏在杜红兵的双肩上,杜红兵被捏得一皱眉,罗玉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戈洛文的手上又加重了力气。
坐在杜红兵右手边的季连娜道:“戈洛文,够了。”
戈洛文悻悻地放开双手。
杜红兵对季连娜笑道:“季连娜,既然被掉包的货物已经找到,小松和玉华也证明了我的清白,该把钱还给我们,放我们走了吧?”
季连娜瞥了一眼戈洛文,戈洛文小声咒骂着,掏出了存单,拍在杜红兵面前。
杜红兵道:“还有小松的那五千美金。”
戈洛文的咒骂声变得响亮起来。
季连娜怒道:“戈洛文!”
戈洛文瞪着季连娜。
季连娜道:“假如你不愿意和我合作,我可以和奥库涅夫局长说说,换一位警官负责这个区。”
戈洛文无奈,从兜里掏出了一沓美金,扔在了杜红兵面前。
杜红兵刚要把存单和钱拿走,却被季连娜按住。
季连娜看着杜红兵道:“瓦西里,要拿走这些钱,你得吻我一下才行,这还是你们杜家欠我奶奶的。”
杜红兵看了一眼身边的罗玉华,摇头道:“季连娜,我做不到。”
季连娜挑衅般地:“那好吧,我们更改一下条件,你吻她一下也可以。”
杜红兵看见罗玉华的脸一片绯红。
杜红兵摇头道:“季连娜,这我也做不到。”
忽然罗玉华站起,深深地吻了杜红兵。杜红兵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季连娜忽然笑了,她站起身向狼狈的杜红兵道:“再见,瓦西里,祝你们幸福。”
季连娜说罢,带着保镖和戈洛文离开了餐厅。
杜红兵这才意识到,季连娜是有意促成他和罗玉华。当季连娜走出餐厅后,杜红兵不再顾忌,抱住了玉华,深情地吻了她。
杜红兵拉着罗玉华的手回到四海旅社,钱进早已不知所踪。杜红兵把货款分给了商人们。商人们有些羞愧地接过钱,纷纷表示下次还要和杜红兵合作,杜红兵大度地笑着说没问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分完了钱,商人们散去。在罗玉华的房间,杜红兵将那五千美金还给了松下清,并紧紧地拥抱了松下清,说他已经通过了最终的测试。
松下清欠身道:“那么,杜先生,我也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杜红兵道:“别杜先生了,叫杜大哥吧。杜先生太生分了。小松,有话你就说。”
松下清从背包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他打开木盒,杜红兵和罗玉华俱是眼前一亮,木盒里,是一颗散发着幽暗光芒的红宝石,那红宝石上还有一道深深的裂缝。
杜红兵惊讶道:“这是姚家的红宝石,怎么会在你手里?”
松下清欠身道:“杜大哥,抱歉,我一直向你隐瞒了真实的身份,其实我姓木下,是木下一郎的孙子。”
杜红兵和罗玉华面面相觑:“木下一郎不是死了吗?”
松下清一欠身,向杜红兵和罗玉华讲起了他的身世。木下一郎当初被杜庆虎开枪击中,却没有死。重伤的他被边防军救回,养好伤后为了保命,向苏联方面提供了大量关东军的情报,并随苏军进入东北,充当翻译。就这样,木下一郎从一名日本军官摇身一变成了占领军翻译。他后来被遣送回国,与妻儿团聚。当他的儿子得知自己的父亲是叛国者时,一气之下改木下为松下,离家出走,前往东京发展,并在那里拥有了自己的商社,后娶妻生子,有了松下清。松下清很好奇爷爷在东北的那段经历,上大学后不断回到九州老家探访爷爷,得知了关于阿尔巴津宝藏的种种传说。而他的父亲对他这种行为非常愤怒,父子二人无法沟通,几乎不再联系。松下清可不在乎,他出版游记赚得的稿费,足以养活自己。于是在木下一郎病逝后,松下清便开始了他在中国北方的游历探险之旅。
松下清说完了,房间中陷入了沉默。
松下清见杜红兵不做声,鞠了九十度的躬,然后将红宝石留在桌上,起身道:“我知道我向你们隐瞒了身世,这样不好。但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们的祖辈有这样的恩怨,我怕你们会拒绝我一起探宝的请求。既然杜大哥不肯原谅我,那我就只好将宝石留给你们,由你们自己去找到宝藏吧。抱歉!”
杜红兵起身按着松下清坐下:“小松,我理解你的顾忌,这些天来,我也了解了你的人品。我说了,你已经通过了最终的测试。我不会因为你是木下一郎的孙子,就改变对你的看法。”
杜红兵叹了一口气道:“我爷爷曾经说过,这笔宝藏是我们阿尔巴津人的诅咒,而对于你们木下家而言,何尝不是诅咒。”
松下清欠身道:“我对我们木下家给阿尔巴津人带来的灾难,向您道歉。”
杜红兵忙摆手:“你道什么歉,那些事也不是你做的。”
松下清很意外,又欠身道:“杜大哥,十分感谢您的大度,能够原谅我们。”
杜红兵正色道:“我没有权利代替我爷爷奶奶那辈人原谅谁。不过这些事都过去了,我们的交情才开始。你松下清是值得信赖的朋友,我杜红兵信得过你。你,我,还有玉华,咱们一起去了结这个诅咒吧。”
松下清欣喜地说:“很好,我已经找到了那笔宝藏的大概位置,就在大兴安岭的大雷子山……”
杜红兵忽然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然后猛地打开房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罗玉华问道:“杜大哥,怎么了?”
杜红兵道:“我刚才听见门外有响动,怕是有人偷听。”
松下清道:“那我们……”
杜红兵道:“我们事不宜迟,马上出发。”
四海旅社的大堂,前台服务员热情地送杜红兵等三人离开,还不忘嘱咐道:“杜哥,再来的时候提前打电话,我还给你留个双人间。”
服务员特意在双人间三个字上加重了字眼,罗玉华听了,脸又红了。
等三人走出了大厅,服务员拨通了电话,小声道:“四哥,他们回国了,我听他们提起了大雷子山。钱进?自从季连娜的人来了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服务员放下电话,钱进从值班室中走去,向服务员点点头,拿出几张钞票,放在了电话旁。
服务员笑着收起钱道:“多谢钱哥。钱哥你要是发了财,可别忘了咱们兄弟。”
钱进点点头,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