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逢上一秒还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悲伤当中，下一秒就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在干嘛？什么时候开的门？怎么开门也不知道说一声？你想吓死我啊。”陈逢脱口而出一长串抱怨，毕竟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像极了恐怖片的情景，害得他心脏好像都漏跳了一拍。
柯季就这么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句话都没有作回应，甚至眼神当中还带着些许哀怨，看的陈逢是分外心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后，就将视线转移走了。
“那个……我就是路过，你就当没看见我吧，我现在就走。”
陈逢只觉得此时的情况可以说是尴尬到极致了，本想着自己想好什么理由之后再去敲那扇房门，或者干脆就这样住在走廊里，总而言之，肯定是要等自己先想到办法，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踪迹，然而眼下计划完全被打乱了。
“来都来了，还走什么，你是特意过来找我的吧？”柯季一脸不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随后视线一转，又看向了刚刚那机械警察离开的方向。
陈逢这个时候还沉浸在满心的尴尬情绪，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转移，口是心非的回应道：“你可别瞎说，我可没有故意来找你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你这个地方比较适合我创作小说而已，既然你都已经误会了，那我还是……”
他的脚步这个时候已经朝着离开的方向移动了，但是柯季却看也没看他，甚至连他所说的话都没有在意，只是在那默默盯着那个方向，随后开口打断了陈逢那准备退缩逃跑前所发表的言论。
“你刚才应该已经看到了吧？那个被拖走的死人，看着挺年轻的，大概和你我差不多大，然而他的生命已经到这里为止了，真是可惜。”
陈逢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的提了刚才被拖走的那具尸体的话题，但是联想到对方是个不怎么出屋子也不爱社交的宅男，因此刚才的那话，让他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难道你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已经探头出来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个人被拖走？”陈逢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声音也有些颤抖。
柯季点了点头，而脸上也明显写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般的神奇。
自己刚才因为害怕所以背过身去没有看，硬是等到听见声音完全结束的时候才回了头，可是眼前这个人居然目睹了全过程还能够面无表情，他的心是用石头做的吗？
不等陈逢提出什么疑问的时候，柯季就主动的说了下去，似乎是一种解释。
“这不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了，就像刚才的那种操作，大概已经是我第三次见到了，一次是在小时候，一次是在几年前，还有一次就是刚刚了。”
他居然见过这样的景象，甚至还见了三次，可是他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陈逢有些狐疑的看着柯季，而对方似乎打开了回忆的匣子，开始和陈逢讲述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是跟着母亲刚刚住到这里来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有些许不安，毕竟刚刚到了新环境里，会害怕也并不奇怪，但是我的母亲还是一直安抚着我，甚至想要和邻居们做朋友，只可惜邻居们并不领这个情，大家都是好不容易挤进楼里的，只想着日后怎么生活下去，没有几个愿意来交朋友的。”
柯季所说的状况，陈逢其实也是经历过的，但是两人的情况还是有些许不同，陈逢的脑子里在那一瞬间，闪过了一片红色，几乎让他窒息了，但是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的将那段回忆从脑子里扫了出去，继续听柯季讲着。
“我母亲吧，其实是个挺执着的人，虽然周围的邻居都没有什么和她密切交流的意思，但是她还是很执着的时不时去敲隔壁几家的门，即便那些门没有被开过。”
“三天后，我只觉得房门外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人都在，而我的母亲就站在门口，似乎也在看着什么。我走了过去，就看到了类似刚才的那一幕，那些平时从不开门的人纷纷站在走廊围观，就好像在看什么仪式一样，我甚至还听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说‘你看他胸口有把刀，搞不好是被熟人害死的，要杀也不知道杀的早一点，留下的名额给别人多好’这样的话，虽然母亲迅速的把我的眼睛挡住了，但是那些话我都听到耳朵里了。”
柯季的语气淡淡的，但是陈逢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那时的他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吧，但是却听到了那样的言论，对于他的内心应该有着不小的影响吧？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
“后来我母亲就变了，她再没有主动的去找过周围的邻居，甚至我想出门转转的时候，她都是陪伴在我身边，一秒也不离开，好像怕这楼里有什么人会害了我，然后再害了孤苦伶仃的她，如此一来我们的名额就可以空出来让给其他的人了。明明我母亲一开始是那么友善又信任别人的人，就那样变得阴郁了起来，我除了目睹这一切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也被单独分配了房子，系统并没有给我们什么便利，而是随便找了一个空余的房子就把我塞进去，在我走的时候，我母亲一直在叮嘱我要好好的保护自己，对，她说的是保护，而不是照顾，但那个时候她仍旧担心有人来害我，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安抚下去，并且表示自己每周都会来看她。”
柯季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而陈逢你大概察觉到了事情可能的走向，微微的张了张嘴，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可是，我没有想到，等我回去的时候，我看到的是那样一副景象：我的母亲就这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没有理我，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那么呆呆的在房间里坐了许久，门也没有关上。大概几个小时后，机械警察就过来了，扫描了我母亲的全身后，把她带走了，我没有阻止，因为我找不到阻止的理由。”
“那东西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机器，是不可能像人类一样行动轻柔富有感情的，面对没有生命的东西，他们只会拖行，而我刚才已经说了，我的母亲是最终的遗态是趴在地上的，作为一具已经有些腐烂软化的尸体，你明白拖动这样的存在会发生什么吧？你能想象得到，她在离开的时候，在地面上留了一条长长的怎样的痕迹吗？”
陈逢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寒战，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柯季长长的叹了口气：“当初我和母亲之所以能够进入楼内生活，是父亲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我们，他当时应该以为我们会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吧，只可惜事与愿违，我们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母亲似乎时刻都担心着自己和我被害，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的，只有在我成年之后才允许我单独出门，而我后来申请了我母亲的死亡报告，得到的结果是，她是被吓死的，虽然我不知道她是看到听到了什么，但是我猜想她死前应该是很痛苦的，胆小怕事了半辈子，最终……”
陈逢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接这段话，但是最终也只能喃喃的吐了两个字：“节哀。”
“没什么，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没有在伤心，我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那件事情没有发生，那么我们一家三口还会在外面团圆的生活，我母亲也不会担惊受怕自己被人谋害抢夺房间，我也不会被迫和母亲分开那么远，连她临终前的最后一刻都没能陪在她身边。而其他的人们也不会因为担心资源紧缺而冷漠无情。”
柯季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一脸认真的看向了陈逢。
“那天我们的确是在改变过去的这件事情上聊了很多，但是我们所说的都是那事应该如何去操作，纯技术性的讨论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你会难以接受和相信也是正常的。而现在你会出现在这，证明你多多少少还是赞同我的想法，只是还在犹豫，那么我就和你说一下我之所以做这件事情的原因，或许这个理由听起来没有那样伟大了，但是这的确是事实。”
“那场灾难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楼内的确是一片欣欣向荣，也没人再担心资源问题，可伤口可以被掩埋，伤痛却无法被忘记，你呢？你在那段时间又有怎样的回忆呢？”
柯季将这个问题又重新抛给了陈逢，等待着他给予自己的答案，而陈逢此时已经放弃了离开的想法，但也迟迟没有回应。
“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来到这里并不是真心想要帮助你的，这中间还参杂着其他的要素，所以，你没必要认为是你感动了我。”陈逢在沉默许久后，开口便是这样的一番话，让对方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陈逢感受到了对方的脸色变化，便也补充了一句：“不过，这也是在你说出刚才那一番话之前的想法了，现在，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进你的房间和你聊一聊，毕竟在这里站着也是怪累的，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