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不可思议,便脱口问到,什么叫不见了?这片儿好几十户人家,难道全都蒸发了不成?
梦小宛说,你没发现村里很安静吗?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夏季应该有很多虫鸣才对,而且农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狗,深夜听见有人从附近经过,那些狗至少得吠两声。
可现在村里静得出奇,好像是个荒废了几千年的遗迹,从来都没有人在这里居住似的。
我终于明白刚才不安的感觉来源于哪里,此刻的陈家沟,简直毫无生气!
苏子衿跟我进了几个院子,挨个儿房间查看过,别说找到人了,连半个活物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发疯般冲回自己家,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踹门进去。果不其然,我爹也没在家里!
屋内陈设整整齐齐,看不出搏斗或挣扎的痕迹。我爹床上的被子,甚至都还留着睡觉时被身体撑起的模样。
我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响,差点昏死过去。
梦小宛扶我坐下,安慰说,现在咱们还不确定村里发生了什么,兴许只是碰到要紧事,你爹跟其他人一起出门了。
如此苍白的言语,估计她自己都不相信。
全村几百号人,就算遇到紧急情况需要离开村子,这大半夜的,起码也得个把钟头才能召集齐吧?可我跟梦晨风出去不过二十分钟,天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我从小就没妈,是老爹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说什么都不能让他出事。
我说要去找我爹,苏子衿当即表示愿意帮忙。
这时候人多力量大,而且梦晨风修为最高,我当然希望他也能助我一臂之力,可他只是靠在角落,并不表态。
我心急如焚,求他帮我找找老爹,说如果你能把我爹救回来,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
梦晨风似乎有些犹豫,嘴巴动了几次,最后还是没吱声儿。
见他这样冷漠,苏子衿哼了声说,好歹俞佳也怀了你的孩子,现在她父亲有难,你却袖手旁观,以后再也不要在别人面前提什么半仙了,你不配!
梦晨风立马捏紧拳头,看样子要动手,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恨恨的说,本仙懒得跟你废话,你懂什么?!
我心都凉了半截,那时他舍命将我抛出蜈蚣洞,我还以为多多少少是因为在乎,现在看来纯粹是我想得太多。
如果不是腹中有他的孩子,估计他根本不会管我死活。
苏子衿还想说话,我拦住他,对他说,算了,有子衿大哥帮忙,我已经很感激,这种事总不能强迫别人。
苏子衿强压下怒火,柔声说,走,咱们现在就出发,提前一分钟找到叔叔,他就会少一分危险。我相信他不会有事。
我跟着苏子衿,握起手电就要出门。
梦小宛拉住我说,俞佳,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冲她笑笑说,不用了,谢谢。
说实话,我挺喜欢梦小宛的,但她喜不喜欢我,或者说有没有把我当回事,那我就无法得知了。毕竟,她跟梦晨风才是一伙的,而且我跟她认识不过两天。
苏子衿说得对,人妖殊途,不管是梦晨风还是梦小宛,对我来说始终是异类。他们有他们的成仙之道要行,我有我的平凡之路要过。
既然注定要分道扬镳,那还不如从现在就不要掺和在一起。
从家里出来,我问苏子衿说,我肚子里的妖胎,你有办法除掉吗?
苏子衿不自觉的朝我小腹扫了眼,赶紧又收回目光,说,以我的能力,怕是够呛,不过等这次事情了结,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你别太担心。
我说,不担心,就算除不掉也没关系,反正这妖胎很快就得下来了,最多再熬两个月。
苏子衿看着我说,平常狐狸孕期确实只有两个月左右,但是你这个母体是人,而且怀的不是一般的狐胎,它什么时候能分娩,只怕谁也说不准。
苏子衿连看我肚子一眼都觉得害臊,想来骨子里也是个正派人,所说的话,自然不会是无凭无据。
不过,眼下我也没时间考虑那么多,先得解决燃眉之急。
全村人突然消失,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按照平常的思路,肯定着急到死也不会有办法。
可今晚不同,葬骨岭发生那么惊悚的事,我和苏子衿都自然而然的将目标指向那里。
我俩边往葬骨岭去,边抽空观察四周环境,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一直到岭下的丘陵地带,仍然没发现任何异常。
正当我怀疑方向错了的时候,苏子衿突然把我摁得蹲到地上,还低声说,别出声。
我从土坡上探出双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就见有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在惨淡的月光下微微晃动,慢悠悠朝着葬骨岭过来。
那影子有脑袋有腿的,好像是个人!
可那人的动作十分古怪,整个身体僵硬死板,就算迈动步子,也是双腿笔直叉开,以肩膀带动下肢侧身前行。而且,他的双臂就那样垂在两旁,没有随着步子摆动。
更加诡异的是,那人身后带着铺天盖地的雾气,距离越远雾气越浓,及至十几米开外,已经完全看不清事物,大地成了白茫茫一片。
夏天也会起雾?这又是唱的哪出?
我用眼神询问苏子衿,后者做了个手势,示意我稍安勿躁。
领着雾气的人渐渐靠近,从我和苏子衿眼皮子底下穿过,他身后的浓雾也跟着逼近,很快就将我俩淹没于其中。
我以为能见度会变得很低,可令人惊讶的是,那阵浓雾似乎只会略微阻隔视力,正常能看多远,现在几乎还能看得同样远。
刚上小学我就知道,雾其实就是水汽,因为凝结成的水珠较大,才会显出白色的烟雾状。
我想试试这水汽是不是跟冬天的雾一样寒冷,刚拿手去碰,就觉出问题——那雾气居然不是凉的!
没等我将这个发现讲出来,苏子衿忽然拍拍我,朝土坡下面指了指。
我下意识的瞟了眼,却立马惊得浑身冒冷汗。
只见土坡下方不远处,在这片茫茫的白雾中,数不清的人影正列成规整的几个纵队,循着刚才那人的方向而去。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就是陈家沟失踪的乡亲们。
但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显得特别僵硬,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更可怕的是,黑压压这么一大堆人集体行进,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果然有幺蛾子!
我担心他们都已经遇害,就目不转睛的观察,可当中隔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又不仅,我眼睛都瞪酸了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等那些人悉数通过,先前的雾气也跟着逐渐变淡,继而完全消失。
我想问苏子衿,后者却抢先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也不太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应该都还活着。
我担心老爹,忙问他说,你真的能确定吗?
苏子衿回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咱们赶紧跟上,看看他们要去哪里。
他领着我远远吊在后面,甚至都看不清前面人的踪影。我问他为什么不靠近些,万一跟丢了,这黑灯瞎火的,想再找到就不容易了。
苏子衿说,村里的乡亲现在都是犯人,是被羁押着走的,如果离得太近,容易被官差发现。
我糊涂了,说哪里有官差啊?明明就没有其他人。
如果换成梦晨风,这会儿估计要发飙,骂我傻,说我没脑子。可苏子衿很有耐心,特别认真的说,难道你忘了,去你家找你的那个人了?
原来,守住秘密是用的这种方式!
不管陈家沟的乡亲最终会被带去哪里,他们应该都无法重见天日,更别提发现葬骨岭的异象了。
可我还是有些不解,就问苏子衿说,全村都抓走了,为什么咱们几个没事?那人明明就已经找到我。
苏子衿皱眉说,现在还不好说,我们先跟上去吧,看能不能有机会救出大家。
我感觉他的神色有些古怪,可歪脑袋眨眨眼再看过去,似乎又没有异样。我想着怕是接连折腾久了,精神过于紧张出现错觉。
包裹着陈家沟乡亲的那阵白雾,跟卷起来的地毯一样,就缓缓沿着丘陵往半山腰滚去。这样倒也省事,我们只要跟着雾气,就知道村里人的位置,不怕丢了。
很快,我俩尾随到了山顶。
那地方原来是座小山峰,可此刻竟然成了道往下深陷的巨大裂缝,黑得像泼在地上的墨汁似的。投射其间的月光被尽数吞没,让人无法看清虚实。
苏子衿回头跟我说,他们都进去了,要是你害怕,就在这儿等我,我自己下去看看。
裂缝里多半凶险万分,这点我心里明白。不过,单独待在外面指不定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还不如跟着苏子衿安全。
于是就说,我跟你下去吧,两个人在一起,至少相互能照应。
苏子衿看着我,幽幽的说,你可得考虑清楚了,有些地方不是随便能闯的,说不定这次就是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