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观众晚上好,下面由我来为大家播报天气。今明两天桦南城将遭遇南下的冷空气,气温会骤然下降,并且会伴随有5-6级大风,带有中大雨,所以大家出门要记得带伞,并且多添衣物。”
晚间凉风起,萧瑟的街道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卖电视机的电器店内不断播放着八点的天气预报,清脆且标准口音的女声穿绕在大街上。已经是昨天到今天重播的天气预报,现在上空已经下起毛毛细雨,不知道还有多少夜未归家的人,在遮挡板下行色匆匆。
几日来天气不佳,步行街上的人流量就随之减少了大半,想来这样的天气是更适合在家里呆着。生意不好做,一排排的店门不到九点便关了门,几家茶语厅仍坚持着大开店门,灯盏全开,给街道带来丝缕温暖的气息。
一家叫做“温度”的咖啡店,唯独它一家店里还坐着许多客人。从外看进店里,依旧能感受到店内暖光散发的温馨,就像一个在奔波路途上可以歇下重重脚步的小屋。不难注意到店家的门外,独一角放置着一张台子,台上本来放的是一托盘即将过期的面包,不多久就空空如也,徒留下还沾着面包屑的托盘。而下面的小盒子仅仅剩下一把雨伞,其它的早被路上经过的人取走。
被风翻倒在一边的牌子露出几行字,不难看出店老板是个好心人,因为细心的店主在上面写着:
FREE——share my love with you。
一只似枯木树枝一般干皱的宽大手掌放在了最后一把雨伞上,动作带着些颤颤颠颠,而后拿出来的,是一把蓝色的折叠伞。仔细一看,手的主人身着不合身的暗红色衬衫,松垮地挂在他干瘦的身上,和他的手一样,衣服也折满了皱痕。穿着的一条西装裤把擦的铮亮的皮鞋盖了一半。
不错,挺潮的一老头子。
风有些大,正从万兴购物广场十五层下来的苏以,一踏出玻璃门,就被冷风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这天有晚上的教学,作为阿玖舞蹈中心的舞蹈老师,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吃了一顿饭,可以说现在的她全身都提不起劲,没想到出来还有这么一出,刮风下雨的。
她穿着黑色紧身的短袖上衣,下身裤子,手臂夹着几杂志一边拿着雨伞挡雨,一边还顾着听手上的电话。
“嗯,我马上就回来,吃的在冰箱,煮一煮就可以吃了。”她在大挎包里面翻找着,拿出一把手掌大小的雨伞,无意间看了看从商场内走出来的人,都穿上了长外套,甚至有些男人穿上了羽绒,只是街上的行人,就穿出了一年四季。
“有这么冷吗?”苏以有些不信,她一身在舞蹈房穿的紧身服,脸上带着运动结束后的薄红,全身血液循环到顶峰,自然感觉不到冷。
“你说什么呢苏苏,我看电视说今晚大雨,你还是快点回来吧。”电话那边的尤娜见窗外黑乎乎的,风吹打响,她有些担心。
“尤娜,现在风有点大,我先把电话挂了。”苏以撑开伞,瘦小的身子夹着伞就隐入黑夜的小雨中。风有些大,如果不是她手把伞柄抓的紧,这单人伞早就往后甩翻了。
她要回家,每天必定要经过的就是商业街的斑马线,每到这时她都要走上一段路,到对面坐十路公交车回家。路上行人少,但是拉客的出租车和一些私家车却来来去去的并不少。有一路上都是对她打灯的,也有招揽客人的。
“小妹,这下雨天满地都是湿的,赶紧的,上车吧!”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开到她面前,驾驶座上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车顶上的牌子很闪,一串广告在上面播放着,苏以指了指上头牌子,露出一个八齿的微笑,摇了摇头。
“我说小妹你怎么能这么抠呢,这下雨天的,加收费也就十几块钱,你看等公交多不方便,坐哥的车,保管不用多久就送到家了,脚都不带湿的。”司机大哥哼哼着,现在的这些个小女孩都不愿做出租车了,就连一些黑车也来跟他抢生意。
苏以没再理会,她对生人不会接太多话,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当苏以还是桦南城舞蹈院校的学生时,她就已经四处寻找实习的机会,因为她家里的条件比不上自己周围的同学。说实话,能够进来全城最有名的舞蹈学院,都是一些从小家里花尽心思让其学舞的孩子,见过的,接触过的名师有很多。有些是靠成绩进来,有些有些是因为比赛奖项太惹眼,还有的自然就是家里有钱的砸钱进来的。
苏以就是第一种,老老实实地靠着中等以上的舞蹈功底,不差的成绩分进入到这所学校。就在她在学校的第一年过后,她就已经发觉,自己和身边的同学差的太多。为了追赶上她们,甚至是攀比,除了上课和练习,其余时间她几乎都在学校外兼职。
想到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有十足的傻气和倔强。多说不如少言,这也是她后来学会的。
绿灯亮了,她抬腿快步走过马路,一路走到公交车站牌下,躲进遮雨的棚子下,收回了伞。垂着手任由雨伞上的水滴落,落在地上与水沟混为一体,顺着井盖的方向流走。
车还没来,她转着目光欣赏雨夜的景致,因为被雨水冲刷过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味,谈不上多清新。左右等车的人并不多,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子,无聊地掂了掂脚跟。
“妈妈,伯伯好像需要帮忙,我们可以帮一帮他吗?”小女孩纯净的声音响起,伸出小手指往苏以的方向指着,一边拉上了身边妈妈的手,扯着她就要过去。
短发的女人拉回自己小孩的手,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对她说:“囡囡,伯伯不一定是需要帮忙哦,如果妈妈不同意,不可以去扶,知道吗?”
这是什么说法,如果每个妈妈都这样教导自己的孩子,以后还有助人为乐、尊老爱幼这些好人好事吗,苏以觉得这世道好像变了一般。人总是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从而变得自私,冷漠。
“小朋友,老师有没有说过,乖小孩要帮助有困难的人,要乐于助人。”苏以也蹲下身,对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点了点头,十分认同地说道:“姐姐,我们老师说过。”
苏以对小女孩一笑,心想,孩子真是这个世界最纯净的事物。
女孩的妈妈在旁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看着眼前的苏以肤色白皙,一双眼睛似能看清人一般的通透,她竟反倒着对她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却是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对孩子说这些话不合适。
苏以就自己站的地方,想起小女孩指着她的方向,转头看去。路灯照映下,是横横竖竖的暗影,一个身形不矮,艰难地弯下腰捡东西的老人家站在灯光下,带有些银丝的头发被照成亮眼的金黄。只看他有棱有角的侧脸,可惜岁月不对少年善。
“伯伯,你先拿着我的伞。”一把黄色碎花小伞已经撑开,递到他的面前。随即苏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雨伞,动作十分干脆地撑开,遮挡着落在她身上的雨水,因为刚才来不及撑伞的动作,一些雨滴落在她脖子和肩头,顺着脖颈流入衣服内。
苏以见他年岁也不是十分大,身上穿的单薄,似乎还在颤颤发抖,身边没有家人陪同,夜不归家,难免会发生什么意外,她便多问了一句。
“伯伯,您家在哪,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家里人来接你?”苏以往上背了背自己的包,想要拿手机出来。一时,公交车来到站刹车的声音响起,苏以下意识地回头看是哪一路,心道怎么这么巧。
心中有些急切,转头要跟那伯伯说些什么,这一回看,眼前哪还有那老人家,就连周围也没什么人。一股冷风吹过,苏以背后被吓出一身冷汗。
天又黑,行人又少,论谁遇见这种事,都被吓得不轻。她是个无神论者,面上淡定,心里却是默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转身逃走似地赶上那辆公交车。
她在车后方找个位置坐下,顺手关上了车窗。窗外,看着公交车站牌离她越来越远,才稍微放松了身体,心想只是一个老人家,或许只是走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的目光移到手上,那把蓝色的伞收在她手上,伞面湿哒哒的淌着水,无时不在提醒着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她摇了摇脑袋,扎在后头的高马尾也随之甩动,直到背骨,乌黑顺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