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李子茗是娇气的小公主，这一开起车来，就是一批拉不动的马，什么样大胆的走位都有，是真正的“马路杀手”。小碰小撞的都是小事，好在她的车子颜色特别，车身一看就知道不便宜，路上的司机也会自动避开着些。
等她走了之后，符虞铖立刻去开车去最近的医院，腿上还有火辣辣的痛感，一直都没有消退过，反倒是愈演愈烈。停好车去到门诊部，他小步地走动着，好不容易找到了电梯，他闭上眼回想刚才在门口外看到的指示图，下一刻点了五楼。
“你好，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一进电梯，一同乘坐电梯的还有一个穿粉色制服的护士，电梯的反光镜子上映出男人的样貌，他一双单眼皮的眼睛带着冷漠，手一直护着自己的大腿处。
而这个看脸的时代，对见到好看的人，总会抱有几分热情。
符虞铖看了一眼镜子，随后电梯门打开，他对护士说了一句：
“你到了。”
气氛突然间有些凝固，护士看了一眼三楼的标志，真的觉得见鬼了，怎么这么快就到三楼，就不能好好地说多几句话呢。但是也没办法，眼下她只好不舍地走出电梯门，眼看着门合上。好了，今晚又是她通宵值班。
一直乘坐到五楼，从电梯出来后，他看见所有诊室都开着灯，选了一个方向去寻找。之所以这样迷茫，原因是他从未一个人来过医院，就算要看医生，一些并不严重的感冒发烧，也是家庭医生上门诊治，基本上不会去到医院。
此时坐在烫伤外科诊室的，只有苏以一个人。晚上做教学直播的时候出了很多汗，消耗太大，而下午吃的那点东西根本顶不过这晚上。打开冰箱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食材，她就想着自己做点吃的好了。
想了想，她打开冰箱，分别拿出小蘑菇、西红柿、还有一点玉米淀粉，一样样地洗净切好，折腾了十几分钟，这才开始下锅煮。晚上只是胃空，她也不吃难消化的，所以就做了一个素菜：蘑菇番茄汤。
大火煮，小火闷着，不一会锅上就冒着热气，呼呼地响动着。苏以去了一张毛巾，握着两边的柄抬出客厅。
“啊，好疼！”正稳当地拿着一锅汤出去，结果还没到客厅，她穿着的拖鞋一顿脚滑，手上的动作倾斜，锅盖也跟着掉落在地上，接着就是因为剧烈的疼痛大喊出声。一边她立马站稳了身，忍着手臂上被热汤泼洒过的地方难受的疼痛，把锅放到桌面上，这才赶紧跑去厨房用水冲洗。
奈何烫伤的面积有点大，因为手上的刺痛，她是连肚子饿也没心情管了，好在这小区周围不是偏僻的地方，走一公里就能到医院，她随便穿了件外套，换双运动鞋就出去了。
她来的时候时间还早，医生也在，这就坐在诊室里面，检查过后，那位头顶上头发有些稀疏医生给她上着药，一边还怪她小题大做。
“你这就是普通的烫伤，面积大起了点泡，用药涂涂都没什么问题。”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有来看医生的意识也不错，对症下药了肯定好的快，不留疤！”
“医生，我只是怕疼。”她解释，中年男医生才不理她，看了看她身后，摇了摇头说：
“你看，这不又来了一个。”
苏以收回自己的手，感觉手臂处凉凉的，但是好受多了，这医生古怪，倒也是有功夫的，不枉费她花了一百九十八。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臂，想着趁现在回去还早，还能把汤热热继续喝。
可这苏以一转身，便看见门口的男人。对上眼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时两人肚子里各有想法。
符虞铖怎么可能不认得她，但是以他过于常人的心理素质，是不可能表露出来的，先是越过了发懵苏以，而后淡定地坐在医生面前的椅子上。
苏以不认识他是谁，但是觉得眼熟，也扭过头去狐疑地看着他。她怎么觉得，这个人的穿衣风格，有点熟悉，特别是那双眼睛，她肯定见过。而且他刚才看他的眼睛时，敏感地发觉他眼中的吃惊，他，认识她？思来想去她还是想不出什么，也就放弃了。
“你的病历本呢，还有挂号单。”见他两手空空，医生抬了抬眼眼镜，哟，还是个帅小伙，门口杵着的美女还没走呢，今晚这热水是专烫长得好看的人啊。
符虞铖哪有这些东西，他摇了摇头，说：“我没有。”
医生摇了摇头，放下眼眼镜，疑惑地对他说：“第一次上医院？那不成，你得下去挂号了才能看病。”
他做医生这么多年，什么奇怪的有趣的没见过，有一些人或许没来过医院，也不会挂号看病的情况他也见过，见多了，也不足为奇。
“小美女，你都看完了还站在那里等谁呢，快走快走。”这医生就是个嘴巴不停的，还要老是督促别人。
符虞铖烫到的是大腿内侧皮肉最嫩的地方，本来就疼痛难忍，走来医院的几步路时刻摩擦扯动着，更是加重了，现在站起来了，差点站不稳，撑了撑墙壁。
苏以见男人晚上独一人来医院，伤是她看不见的地方，可是隐约能够看见裤子上方几滩不小的印迹。男人长相英俊，单着脚一瘸一瘸地走路，果然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符虞铖用莫名的眼神看了看就在自己面前，那个雨夜里自作主张帮他的女人。
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又变了，变成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他将近于崩溃的边缘，他本来是想要回家，但是他视线十分模糊，眼前好像有小虫子在飞动。开不了车，那只能去酒楼，等他又累又难受地去到自己的酒楼时，他还没说清楚几句话，就让酒楼里的服务人员赶了出来。
“别倚老卖老的，你们这些一个人来吃饭的老人，又不能消费多少还要占着地方那么久，我们老板看见我让你进来的肯定又得扣工资。”听这话，真不是什么礼貌的话，可是有什么样的老板有什么样的员工。符虞铖多想说自己就是她老板，可是在她略带嫌弃的眼神中，他在店门的反光墙看见了自己邋遢狼狈的样子。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就是。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睡在地铁站里面，地上很凉，他只能蜷缩着自己，开着伞挡去一点冷风，咬着牙逼迫自己睡着。天亮，地铁隧道很早就有上班出行的人在他面走来走去，等他醒来，居然还发现面前有几张小额的纸币。这不是他关注的，只是他惊讶地抬起自己的手，是宽大有弹性年轻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松弛的皱纹，他发现，自己又变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受伤了，请问需要帮忙吗？”保安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她过来问上几句，他坐在地铁隧道的样子和别的乞讨人格格不入，穿的衣服发皱，冻了一夜的脸色发白，但也能看出他的身份不简单。
在越来越多人围着他询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拿起手边放着的黄伞就挤出人群。他嗤笑，看了一眼手上的伞，怎么看都是昨天的自己比较需要帮助，反而当自己变回来的时候，这些路人才想起来关心他了。符虞铖定了定目光，想起昨夜递给她伞的那个女人，他记得清楚，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注意到他的人。
“医生，这不是在等他吗，来，小朋友，我带你去挂号。”苏以笑着，半开玩笑地对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是哄小孩的语气。只当他看着自己奇怪的眼神，是在求助她。
“不用。”符虞铖甩开她的手，瞪了她一眼。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一声不响，也不经别人同意，就要来“多管闲事”，他嗤笑了一声。
苏以翻了个白眼，自动离他两米远，要不是同病相怜，看他烫伤的是那里，她才不想好声好气地扶他。
医生一只笔戳着自己的头顶，抖着脚，感叹道：“啧，现在这些小年轻啊……”
事实证明，符虞铖真的是第一次来医院。为了让他少走点路，苏以去门口拿了一个轮椅，让他坐在上面。就这样被她推来推去，拿出证件和填表，这才开了医院的卡，挂上号。
等他检查处理完之后，已经将近十点，苏以坐在诊室的外的椅子上，看着医院电视上的宣传视频，一边还不忘吹一吹用绷带包好了的手臂，十分惬意。
医院正门口，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一身西装的符虞铖和长外套包裹着的苏以站在一起，外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在路上走了。
“你是不是也太好心了。”符虞铖问，他认为这种好心实在让她变得太廉价。
“是啊。”她有时也会觉得自己很没必要，可是到了那一步，她还是会这样做。
“你是一个好人吗。”苏以问。
符虞铖笑了笑说：“我不是好人。”
医院随着夜深变的有些阴凉吓人，苏以把扎着的马尾放下了，遮挡住钻进自己脖子里的冷风，看向走到车上准备开车的那个男人，她咬了咬牙，问他：“你赶时间吗？”
符虞铖看着后视镜，左手握着方向盘，轻松地倒好车，准备开出医院，医院大灯下站着的女人揣着衣服口袋，浓密的头发遮住她一边的脸，显得的脸更尖更小，多次往后看的目光暴露了她内心的害怕，他眼神转回前方，敷衍地回了一句：“没空。”
苏以失望地点了点头，符虞铖开车走的时候，还能看见后视镜上女人在和她摆手再见。苏以本来想让他送自己一段路回家，见他没空，也不好勉强，踩着黑暗的地砖路，自己一个人走向回家的路。
回家路上，苏以第一次觉得小区原来离医院那么远，她快步走着，野猫对她叫着，她也不怕。反倒是时不时看看后面有没有人，尾随的，跟踪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几次循环播放，直到发现是自己吓自己后，才拍了拍胸口，不再低着头走路。
回到家中的她还是闲不住，把汤热了一遍，喝了几口就放下了，好像也没什么胃口。锅里面还有汤，应该能够盛出一大碗。她多加了一点盐，拿盖着盖在碗上，装好剩下的汤，拿起钥匙出门了。
“这是刚才做的汤，吃不完，伯伯你不介意的话就喝完它吧。”她把汤倒在他的饭碗里，叫醒了他。小区门口经常躺着一个老人家，他唯一的财产就是自己身下的几张棉被，此时已经脏的发黑。小区有些热心的大妈时不时会给他带点家里的饭，所以老人还算能吃饱。
冒着热气的浓汤被捧在老人怀里，暖了身又暖心，他说不出话，就一直用手比划着，好像是在说谢谢。
从刚才她走出医院，就改变主意调转车头回来的符虞铖，一直开着最慢的车速，跟在那个女人的身后，暗中地护着她回家，他脾气不好，但也知道报答。他听了个电话，是家里面打来的，停在门口处聊了很久，没想到又看到那个女人走了出来。
“可真是烂好心。”他打开车窗，手臂架在车窗上，鼻梁上的眼睛反着光，就着远处看着她的动作。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有点香，隔着这么远他都能闻到。而因为晚上没吃饱的符虞铖，现在的嗅觉变得无比灵敏。
“伯伯，记得不要占着人行路，到时候有人投诉你的话，就要被人抓走了。”苏以提醒道，收回了碗，便回去了。
符虞铖见她走了，拿起手机，手指翻动得很快，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你好，这里有一个乞讨老人，在小区外面停留了很久了。”
“嗯，影响到居民了。”
“我会发定位给你，请你们马上解决。”
挂掉电话，上面标记的是六个字：桦南城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