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一卦的本、变、错三步，都跟顾翼城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的建议是：最好不要在夏天这个时候去汾河口，尽量拖到冬天。
顾翼城听完，眉头紧紧皱出了个大疙瘩，腿也不停地在抖抖抖，抖得椅子都跟着嘎吱嘎吱地响不停。
沉默了好一会，顾翼城问：“如果夏天去了，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我回答说：“小过意味着损失在细微处，所以不会致命，如果从这一卦延伸到健康，那就是手足这类肢端容易受伤。城哥还记得年后我给你算的卦吗？”
“记得，你说我的腿会出事！”顾翼城道。
“嗯，小过卦喻意是恶化，如果上一次只是轻伤的话，那这一次就更严重了。”说完，我便将目光转到了二胖身上。
年前我给顾翼城算过，他的人生会因为接了那笔买卖而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但代价就是腿会遭灾。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恶果暂时还没应验在他身上，可是二胖却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
二胖是身上中了三枪，右腿中了一枪，身上的三枪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腿上那一枪伤到了骨头，他现在走路还有点瘸。
小过卦的喻意是恶化，再加上二胖的腿已经伤了，所以顾翼城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去汾河口，而且还要带着二胖，那倒霉的人很可能又是二胖。
二胖虽然脑子确实不怎么好使，但并不代表他傻，一看我的眼神，他立刻明白了，快速走了两步到顾翼城的桌前，用力一拍桌子说：“城哥，我没事，再帮你挡十枪都没事！”
“你别说话！让我想想！”顾翼城皱着眉用力一摆手。
二胖喘着粗气退到了一边，撇着嘴眼神古怪地看着我，好像是让我帮他说说话。
但我并没有开口，从个人感情上讲，我跟二胖走得明显比顾翼城要近得多。顾翼城死了，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二胖要是出事，我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顾翼城想了好半天，这才抬头望向我说：“嘉东那边你去过吗？最东边的老工业区。”
“去年冬天帮你找车那次还去过来着，我记得老石油化工厂那边的好像也是哐哥的人，不过他们好像对你有些看法。”我说得很婉转，他们更像是没把顾翼城放在眼里。
顾翼城不屑地笑着点了点头，说：“在老石油的，都是当初跟朱大哐一起用棒子、砍刀打天下的，那一帮人的特点就是没文化、没脑子，全靠一股子不怕死的虎劲。我比你大个7、8岁，但也算是同龄人了，咱们都上过学，受过教育，说句不好听的，二胖这样的还初中毕业呢。但那些嘉东那帮人不一样，他们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跟这帮人没道理可讲，他们就认一个理儿，你能打，你就是爹，不能打，就是儿子、是孙子。”
“那汾河口那边的人，都是嘉东这一帮的？”我问。
“嗯。”顾翼城点了点头，叹着气说：“我记得小时候有个顺口溜，叫猛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汾河口那边的人，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你知道哐哥捞的第一桶金靠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船！”
“船？”我疑问道。
“嗯！”顾翼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在汾河口对面就是俄罗斯了，那边有特别特别多苏联时候的废军舰。朱大哐是带着他的人从汾河口砍到了俄罗斯，砍到两边的警察都掏了枪，最后把军舰的生意给搞下来了。现在嘉东老工业区的那些小厂子，全都是朱大哐罩着的，没跟朱大哐打招呼，自己在那边根本做不下去。我之前跟你说过，在嘉林做建材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朱大哐，原因就在这呢，嘉林所有的建材厂都在嘉东工业区！”
我听后不禁皱了皱眉，顺着顾翼城的话头猜测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汾河口出事，就应该嘉东那边出人去平。朱大哐让你过去，这不是要害你吗？”
顾翼城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了窗外。从云岗回来之后，他似乎非常喜欢往窗户外面望。
“我从打跟了朱大哐，他手下那些人就没一个瞧得上我，都不说别人了，二胖刚认识我的时候，都没正眼瞧过我。”顾翼城一边说一边笑望着二胖。
二胖喀哧喀哧地挠着后脑勺，咧嘴哈哈大笑着说：“那都是哪百年的事了，现在就别提了！”
顾翼城笑了笑，再次望向我说：“十年前，我这个头，1米85，连120斤都不到，还戴着个眼镜，他们根本就把我当SB看。我为了立威，天天钻健身房，每天七顿饭，顿顿牛肉鸡蛋，哪一次干架我都冲在第一个。当时就一个想法，要出头，就必须让这帮人服我。但是没用，无论我帮着朱大哐赚了多少钱，无论我出去砍了多少人，他们照样瞧不起我，就因为我不敢杀人，不敢开枪！”
我顿时一愣，眼睛眨巴了两下，看了看二胖，又望回到顾翼城，惊讶地问：“你……你不敢杀人？”
“不敢。”顾翼城苦笑了一下，说：“从始至终我都不敢杀人。从第一次跟朱大哐出去砍人，我就专往肉厚的地方砍，什么肩膀头、屁股，反正就是专挑只见血不要命的地方下手。”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顾翼城，感觉好像要对他这个人有所改观了，在我看来，他应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没想到还是有分寸的。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顾翼城突然斜着嘴角冲我笑了一下，抬了抬下巴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杀人吗？”
我一看这意思，貌似话里有话，再一琢磨云岗发生的事，还有刚才顾翼城对嘉东那些人的不屑，我终于一下子回过味来了。
顾翼城不是不敢杀人，或者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他不是下不去这个手，而是他的理性在阻止他这么做。
杀人是犯法的，就算势力再怎么大，再如何有钱，也有逃不脱法律制裁的时候。孙埋汰也跟我说过，他已经十多年没动过刀了，他说现在这个时代不是靠刀子，而是靠脑子。顾翼城显然是有脑子的人，而有脑子的人是不会杀人的，因为杀人要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