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实际行动向朱大哐证明了,如果我存心想弄死他,在他我面前连十秒都挺不住。而朱大哐也用实际行动进行了回馈,他刺我那一刀估计是扎穿我腰上还没减肥减彻底的肥膘,伤不重,但血没少出,看起来很吓人。
被送去医院的路上,我想起了初中时候一件有趣的事。
当年有个跟我们一起混的哥们,叫仇小利。初三,他为了看上的一个女生,跟外校的人打架,结果肚子被扎了一刀。到了医院那一幕我至今依旧记得,他躺在担架上,紧紧拉着护士的手腕,不甘心地说:“一定要救活我,一定要救活我,我还是处男,我还没生儿子呢!”
今天终于轮到我了,但我躺在担架上却想不出要对护士说什么,总感觉我如果这次就死了,竟然连件遗憾的事情都没有,好像单纯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都没什么目标。
手术很快就顺利完成了,我确实没什么大碍。躺在病房里,那位交给我任务的花白胡子警察又来了,都是明眼人,他一看就知道朱大哐对我手下留情了,但并没有戳破一切,估计是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了。
尽管伤得不重,我还是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
我爸妈知道了我的事,跑到医院给我好一顿臭骂,等他们终于走了,顾翼城又来了。
已经挨过这一刀了,再看见顾翼城,我心里坦荡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态度变了,顾翼城在面对我的时候也撕掉了伪装,脸上没有了假笑,但也没有其他的表情。
他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旁边,半天不发一言。
我见他不开口,便主动问道:“你出来多久了?”
“很久了,在里面待了两个月就出来了,好像比云岗那次还快。”顾翼城回答了我,语调很低沉,语速也很慢,好像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老了许多。
“孙埋汰捞你出来的?”我继续问。
“谁捞我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里面的两个月,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问。
“我想明白了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是什么东西让我变得软弱了。”顾翼城说。
“家人?”我猜测着说。
“对,就是家人,那两个月,我天天都看着我孩子的照片。好几次晚上睡不着觉,我都在想,如果我没有老婆、孩子,没因为女人跟大胖翻脸,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所以出来之后,我做了一件事。”
“你跟嫂子离婚了?”我问。
“你嫂子,她死了。”顾翼城平静地说道,而我却惊讶得目瞪口呆,因为我第一时间想的可能会是顾翼城杀死了他的老婆,甚至还有孩子。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翼城了,但他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感,什么愤怒、伤心、绝望之类的都没有,就如同一滩死水。
过了好半天,我才鼓起勇气问:“嫂子……她是怎么死的?”
“被朱大哐杀了,用土猎枪,身上被打了二十几个窟窿,脑袋被炸开了花,脸的肉都飞了。她死的时候,怀里死死抱着我儿子,以为能用身体挡住子弹。结果有人把我儿子从她尸体下面拽出来,割了脖子。”顾翼城平静地说着,感觉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我不禁皱紧了眉,结巴着问:“你……你儿子……他也……”
“嗯,死了,就在我出来的那天。我上午出来,下午回去给他们收尸。有人告诉我,是朱大哐干的,这次朱大哐被抓进去,就是因为我老婆、孩子被杀。”顾翼城说。
我听到朱大哐的名字,立刻想起了他在监狱里和我对打的那三分钟。在电影里,经常说以武会友,过过招,便能知道对方的人品,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但事实却真是如此。
朱大哐够狂,也够虎,但他的每一拳都是从正面来的。我初中练拳击留下的底子,习惯用拳,不太用脚,朱大哐在跟我打的时候也只挥拳头不上脚,所以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个做事光明磊落的人,虽然坏,但不至于阴损到去杀别人的老婆孩子。
我怀疑地看着顾翼城,也想说出我的看法。
但顾翼城突然转头朝我看过来,他的目光却吓得我顿时闭上了已经张开的嘴。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里的光再次暗淡了下去,身体也弯着坐回到了椅子上,然后闭上了眼睛,抬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就那样沉默了好久。
过了足有十分钟,他慢慢转过头,脸上露出了些许熟悉的僵硬微笑。他看着我说:“你知道为什么会是你吗?”
“去杀朱大哐?”我问。
他微微点了点头。
“因为你恨我?”我猜测着问。
“恨?算不上。”顾翼城笑了笑,缓缓地说:“你很聪明,看事比二胖他们看得透,有时候,看见你就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出来混的我自己。可惜啊,你终究还是有你自己的想法,不过这或许就是让我觉得你很像我的原因。”
说着,顾翼城站了起来,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刀子也挨了,就算有气,也都消了。养好伤就赶紧走吧,嘉林这地方不适合你,往远了走走也好,没准过个几年再回来,这地方就变成另一个样了。哎,好自为之吧!”
顾翼城深叹了口气,用力捏了下我的肩,然后便低着头走出了病房。
我出院的前一天,张靖婉来医院看我了,还带着一束我觉得毫无用处的花。
她坐在病床边,拉着我的手,问我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嘉林。
我回答说,还可以在嘉林待五天,然后便抬起手,轻轻抚着她的脸。
对于已经分手的两个人来说,这种举动好像有点太过亲密了,但我没办法背叛我的内心,对于分手,我真觉得不舍,一看到她,我就会抑制不住心里的后悔,就会想着假如复合了,我和她也许会变得和之前不同。
于是我问她,要不要复合,重新开始。
但张靖婉却笑着摇头说:“还是别了,你知道我还是那个我,根本没变。你也一样,脾气死倔,嘴上说会改,实际上对我从来没有一丁点忍让,好几次气得我直想揍你。”
“这么讨厌我,还来看我?”我笑着问。
“讨厌的地方确实讨厌,但还是有让我喜欢的点。”
“比如?”我问。
“比如……”张靖婉坏笑着望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