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清晨总是匆忙的,安柒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炭火盆子正好燃尽。
剩下最后的一缕青烟,消散在了晨雾之中。
安柒起身,伸手推开窗户。
这个院子只有两三个仆人正在打扫,却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仆人们的服饰一致,规制严明。
甚至要比大庆朝的规矩更加厉害。
安柒抿唇,在大庆朝的时候,大家都说北国不过只是游牧民族而已。
根本就不可能对大庆朝构成威胁。
如今安柒亲身体验了北国,适才明白他们大庆朝的人是有多坐井观天。
“姑娘,你醒了。
太子殿下唤你过去抚琴。”
一婢女走上前来,她身姿窈窕,行动处若弱柳扶风。
看上去倒不像是北国人,更像是江南人氏。
说话也是软绵绵的吴侬软语。
安柒抿唇,只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过注意。
“好。”
慕彻昨夜突然进了她的屋子,紧接着二人又闹的有些不愉快。
安柒本以为慕彻近段时间都不会想要见自己。
却没有料到,他居然还会找人来传召。
心中有几分窃喜,却也忐忑。
如今的慕彻早已不是当初的林策,他喜怒无常,性子更是琢磨不透。
不过虽然难猜,安柒能确定的是不管怎么样,慕彻总归是不会杀她的。
只要确定这一点就足够了。
安柒扬起唇,缓步跟着前面的婢女走到了正殿。
正殿内,慕彻正在用膳。
桌上摆着平日里他最爱吃的东西,但是想起昨日安柒那张脸来,他便怎么都吃不下。
不知为何,那个女人竟像是能牵动他的心一般。
将手中筷著猛地搁下,吓得身边的太监身子一抖。
“人怎么还没有来。”
“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安柒姑娘的住处离这里远。
所以一时间迟了些也是有的。”
太监瑟瑟发抖的回应,心中打鼓般的紧张。
他还不明白,对于太子来说,这个琴师姑娘究竟意味着什么。
为何太子分明是在意的,但是脸色和神情却又是厌恶。
这个琴师究竟做了什么?
“为何要安排的这样远”
慕彻听罢皱眉,昨日并未安排仆人应当住在何处。
这个东宫向来都是拜高踩低的,安柒没有身份地位。
又是他亲自带回来的,想必东宫里面的那些女人们一个个都恨得牙痒吧。
所以安柒被安置在了西边阁楼,虽然不算寒酸,但却距离正殿十分远。
这些女人们的心思他哪里不懂,分明就是害怕安柒做了勾引他的狐狸精。
可惜她们不知道的是,安柒就连被他碰都是不乐意的。
“西边的阁楼向来是客人们住的地方,
昨儿太子殿下吩咐了,故而奴才便这样安排。”
太监低声回应,他还没有注意到慕彻逐渐低沉的脸色。
心里只觉得这个安排是符合规矩的。更何况,又收了那么多妾室的好处。
“你的意思是,本太子自作自受吗?”
慕彻的鹰眸狠狠的扫向太监,他浑身寒意渐起,像是一柄上好的乌青宝剑。
只是看他一眼,便两股发颤。
“奴才知错,奴才愚昧无知。
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
太监见状,连忙跪倒在地。
他将脑袋狠狠的磕在地上,心里如同乱麻一般。
“出去,自己挨三十个板子。
以后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慕彻冷冷的说道,一句话说的比板子还要重。
太监吓得脸色惨白。
他是郡主派来的,目的就是紧紧跟在太子殿下身边。
随时了解太子殿下的动向。
所以如果他不能再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便是没有了价值。
在郡主那里,没有价值的人的下场只有死。
“太子殿下,奴才求您了。
您就原谅奴才这一次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太监抬起头,双眸通红,他伸手大力的抓住慕彻的衣襟。
眼泪簌簌落下,瞧上去可怜极了。
“我只是不要你在我身边伺候罢了,又不是要你的性命?
你不必这般害怕,下去吧。”
慕彻心中明了,面上却只是淡淡的。
他虽然对郡主没什么意见,但却对郡主的这些爪牙很是不满。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人赶走,慕彻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至于此人之后究竟是死是活,这个便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
“太子殿下!”
太监朗声喊道,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慕彻。
“我不想再说一遍。”
慕彻淡淡的端起茶盏,低声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他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像这样的奸细他是一个都不会留。
“殿下……”
太监低声的说了句,含着眼中的泪,艰难的转身离开。
他跟在慕彻身边这么久,虽然算不上是了解,却也明白每当太子殿下露出这样的神色时,便是没有半分余地了。
他面如土灰,走出了殿门。
正巧跟走到门口的安柒擦肩而过,安柒后背一凉。
她似乎感觉到了那个太监是在瞪她。
可是他们并不相识,为何要瞪她?
安柒不解,将心中疑惑埋到心底。
“殿下,人带来了。”
珠帘之外,婢女轻声说道。
“进来。”
慕彻的话听上去有些不耐烦,婢女不敢再说话,抿唇轻轻的挑开珠帘
“姑娘请进。”
安柒余光瞧见屋内场景,除开一桌饭菜之外,便只是简单的陈设。
慕彻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桌旁,身边甚至都没有伺候的人。
安柒走上前去,跪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你今日倒是很有规矩,只是为何昨夜仿佛变了个人。”
慕彻轻声嗤笑,他看着规规矩矩的安柒总是觉得好笑。
分明是那样冷傲的女人,却能在他面前如此。
“您是北国太子殿下,昨夜是我做的不对。”
安柒低声道,她就知道慕彻找她过来便是秋后算账的。
所以她表现的十分恭敬,尽量不让慕彻抓到她的半分错处来。
慕彻挑眉,眼前的女人乖巧的有些过分了。
他将桌上的筷子随手挑到地上,轻声道。
“捡起来。”
鹿皮靴子在筷子上翘来翘去,像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凌辱。
安柒心中有怒气,看着眼前这张脸。
这张分明是林策的脸,她紧紧的攥住了衣袖。
很想骂他个狗血淋头,但是理智却劝住了她。
眼前的人,是北国的太子殿下。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安柒抿唇,蹲下身子去捡那双筷子。
但是就在手快要挨到的时候,筷子又被那双靴子踢向了更远处。
一口气堵在心口,安柒抿唇,再次伸手朝那双筷子伸过去。
“太子殿下,不要弄这些小孩玩的把戏了。”
见慕彻的脚还要动,安柒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这话里明显带着威胁,对着他,安柒总是没办法遮掩自己的情绪。
“这才是你。”
慕彻却扬唇笑了,规规矩矩的安柒有什么意思。
这个可跟当初逍遥山那个姑娘太不同了,东宫可不能成为囚禁人的牢笼啊。
“真无聊。”
安柒伸手抓起筷子,起身拍到桌上。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竟然以取笑女人为乐。”
“我何曾取笑过你,
只不过是觉着你端着拘着太不可爱了。”
慕彻摇头,指了指桌上的饭菜。
“还没吃吧,吃一点吧。
昨儿我本不该擅闯你的房间,这个就当做是赔罪了。”
他一双原本凌厉的鹰眸内,此刻却带着别样的温柔。
安柒却摇头,低眸轻轻说了句。
“太子殿下昨日不是已经赔罪了吗?”
“我怎么没有印象?”
这下轮到慕彻懵了。
“昨夜的板栗很香,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