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找到人吗?”
东宫内,慕彻狠狠的用手亲自缠着白布。
之前的刺杀,他受了重伤。
那是一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贼人,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营帐全部连成了一片大火,要不是有慕容,他也活不下来。
又欠了她一条命。
慕彻咬牙,手下用力。像是身上的伤口根本算不上什么似的,狠狠的缠紧。
“还没有,安柒姑娘会不会已经死在了……”
侍卫有些紧张的说道,他抬眸,看了一眼慕彻的脸色。
这几日基本上所有的暗卫都在偷偷的找安柒,可是却没有半点踪影。
说实话,那天的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
活下来的人不过十几个人,安柒姑娘不过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儿家。
又没有人保护她,所以被杀了的概率很高。
“人没有找到,那尸体总该找到了吧。”
慕彻咬牙,恶狠狠的盯过去。
“尸体已经全部烧成了一片,根本就没有办法仔细分辨。
所以,奴才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完,侍卫立马跪倒在地。
他跟在慕彻身边没几天,但是却已经将慕彻发脾气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太子殿下如同一柄开刃嗜血的宝剑,他哪里还敢再站着。
“继续找,要是找不到,你们也别在我身边当差了。
郡主呢,有没有醒过来。”
慕彻冷冷的说道,他起身自顾自的披上长袍。
提步往外面走去。
这次慕容为了帮他挡剑,被贼人一剑刺穿了肩膀。
当即便晕倒了过去,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也不知道现在好些了没。
“奴才不知。”
慕彻扫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也对,你是帮我在外头办事的。
哪里知道内殿的事情,倒是我多想了。”
说罢,慕彻冷冷的抿唇。
侍卫只觉得芒刺在背,他哪里听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
可不光是他,整个东宫基本上都是郡主的人。
他们这些人明面上是为太子办事,私底下却全是郡主在把持。
这几日郡主晕倒,还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寻找安柒的事情。
倘若哪一天知道了,还不知道会生气成什么模样。
所以安柒姑娘究竟能不能找到,找到了该不该上报,一切都要等郡主醒过来再做决断。
内殿内,慕容却正好醒过来。
她身上还是能感受到隐隐的疼痛,一双木然的眼望着眼前的帘帐。
又救了慕彻一次,想必那个男人再也不会离开她了吧。
这般想着,慕容唇边扬起甜蜜的笑容来。
只要能够将慕彻留在自己身边,那一点疼痛又能算什么呢。
只是可惜了这一只胳膊,是再也不能施针了。
“郡主大人,您该喝药了。”
丫鬟端着药碗走上前来,笑吟吟的跪倒慕容身边。
药很苦,慕容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她虽然跟着鬼逍子行医多年,尝遍了世间百草。
但是每每闻到这样苦涩的东西,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尤其是现在,她刚伤了身子,比平日还要脆弱些。
“太子哥哥,他怎么没来。”
慕容下意识的看向门口,“不是叫你去告诉他我醒了吗?”
这话带着责怪,丫鬟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低声到。
“太子殿下本来是打算过来的,可是走到一半,被可汗派人叫去了。”
“可汗叫他有什么事?”
慕容吃惊,她本以为出了这一档子事。
可汗对慕彻应该会是避之不及的,可为何他还要传召慕彻呢。
难道他就不怕被慕彻怀疑,那刺杀之事就是他一手主谋?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太子殿下脸色很是不好的去了。”
丫鬟摇头,用汤勺轻轻搅动着碗中的药。等那药温度适宜了些,适才端起来。
“郡主大人,太子殿下临走前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伺候郡主大人喝药。
他说郡主大人一定要快快的好起来才是。”
听了此话,慕容原本担忧的神情适才松缓些。
慕彻心中还是在意自己的,得知这一点,眼前的苦汤药似乎也没有这么难熬了。
她没有耐心让丫鬟一口口的喂给她,干脆一抬手全喝了下去。
唇边发苦,她接过丫鬟手里的蜜饯。
含起来适才好了些。
帐篷内的安柒同样也在喝药,她哭了那么长时间,又晕了过去。
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见了哥哥之后,安柒适才放心。
如今她手里的这碗药便是哥哥亲手给她熬制的。
“来,蜜饯。”
苏淮之也伸出手来,手掌心是一枚个头很大的甜枣。
两年前有关于安柒为数不多的记忆,就是她喝药怕苦。
每次喝药的时候总是会吃一点甜食的。
可是这一次,他的手却被安柒推开。
“不需要你现在假惺惺。”
安烨开口补充了一句,说的正是安柒心中所想。
“无碍,既然安柒现在不喜欢吃了。那我自己吃。”
苏淮之淡淡一笑,对于安烨的挤兑完全接受。
这本就是他应当承受的,将手中甜枣塞进口中,却掩盖不住心头涌上来的苦涩。
“这次你救了我哥哥,我们都很感激你。
日后定会报答,只是我们也不能在你这里久留了。”
安柒掀开被子,低声说道。
她此刻安静异常,跟先前在苏淮之怀中歇斯底里全然不同。
可她越是这样,苏淮之便越是害怕。
安柒若是怨他恨他,就说明心中还有他。
可若越是平静,方才是心如止水,再无感情。
“外面天已经黑了,我们这里距离京都很远。
你们俩出去并不安全,更何况外头并没有就近的旅舍酒馆。”
苏淮之低声劝慰道,随即扫了一眼外头。
“老婆婆如今还没有醒,你难道就不想等她醒过来吗?”
闻言,安柒心口微滞。
是啊,那个老婆婆是因为她才伤成那样。
本来就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倘若她现在走了,若是老婆婆去世,她连最后一句抱歉都没法说。
“好,那我便留下来等老婆婆醒过来。哥哥,你去看过老婆婆了吗?”
“看过了,伤的很严重。我已经帮她施针,三日内若是醒不过来,就只能准备后事。
留下来待三天也好,你身子还虚弱,外头不安全。”
安烨颔首,他自然也是想留下来将老婆婆的病治好的。
毕竟人家也是为了救自己的宝贝妹妹方才这样。
“我只恨没有将那个柴胡亲手碎尸。”
安烨并没有看见这之前安柒被凌辱的一幕,但只是想想便已经足够气愤。
“我叫人把他拖去了荒野,让野狗将他分尸。
岂不是更加便宜吗?”
苏淮之却冷笑着开口,这番话却不像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他能够说出口的。
安柒有些诧异的看向他,只见他坐在篝火旁,用木棍子轻轻拨动着木炭。
脸似乎比以前瘦了些,轮廓更深。
如果说以前的苏淮之是清秀挺拔的竹,现在的他更像是悬崖上的一棵松。
瞧上去文雅,却多了几分百折不挠的坚韧。
安柒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她跟苏淮之之间的缘分,早就已经断了。
强扭的瓜不甜,安柒如今懂得了这个道理。
“别以为你这么做,我们就会感激你。”
安烨虽然听着很爽,但却还是对苏淮之颇为不满。
这个人始终还是还是害了他们一家子。
“我自然不敢奢求你们感激我,这些只不过是我的该做的事情。
喝完药之后,想不想喝一碗浓浓的羊肉汤?”
苏淮之摇头,说话谦恭。
随即他用勺子舀了一大碗羊肉汤,递到了安柒面前。
安柒爱吃羊肉,这个他也记得。
浓郁的香味传来,很是勾人。加上安柒又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此刻更是无法把持。
她伸过手,没有拒绝。
捧着大大的一碗汤,安柒居然觉得自己有些满足。
安烨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他也饿了。
这几日跟着苏淮之在外头颠沛流离,也是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讨要,苏淮之便已经又盛了一碗递到了他跟前。
“哥哥你也喝。”
“好好好。”
安烨笑着点头,安柒却冷了脸色。
“我哥哥不是你哥哥。”
“我们二人成亲,我尚未休你。你也未曾和离,所以我们二人还是夫妻。
你的哥哥自然也是我的。”
苏淮之却难得的赖皮起来,说的倒是很有道理。
安柒离开是被慕寒带走,这之前二人的确未曾和离,安柒终归还是苏府的人。
“成亲?”
安柒挑眉,冷声一笑。她放下手中大碗,咄咄逼人的问道。
“我可问你,我们可有拜过天地,喝过喜酒,行过夫妻之礼?
一样都未曾做到,那日你躺在床上。
门是我自己用脚走进去的,就连那两杯合笣酒都是我一人所饮。
这个婚事,与你有什么干系。
如今你竟还有脸面同我说,我的哥哥便是你的哥哥?
试问天下人,谁家女婿做成你这样!”
这些都是安柒这几年来积攒下的怨气,此刻反正已经毫无顾忌,干脆全部说出来,免得心里压得难受。
“是,这些我都未曾做过。、
我不仅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女婿。
你要打要罚怎样都好,但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苏淮之点头,安柒的指控每一个字都像是石头砸在他心里一般。
听她这么说出来,苏淮之才明白那些年自己究竟是何等无耻的人。
“没用了,你休想。”
安柒将碗砸碎在地,冷冰冰的说道。
“倘若破镜可以重圆,碎碗可以重新盛汤。
那我便可以考虑还要不要再同你在一起。”
苏淮之垂眸,看着那满地狼藉的汤和碎碗。
一时哽咽,破镜重圆,不过都是戏本子上的传说。
这世上哪里真的有破镜重圆呢。
“不管能不能,我反正绝不会放手。”
他握紧了拳头,低声说道。
声音很小,不知道是说给安柒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安柒冷笑,转过眸去。
“出去,我现在不想再看见你。”
苏淮之的脸就是毒药,不能再看一眼。
她怕自己再度沦陷,就像当初那般飞蛾扑火。
“我……”
苏淮之还欲再说话,却被安烨伸手制止住。
“好了,她现在是正在气头上。你就算在这里待一夜她也不可能同你说好话的。
这种事情得慢慢来,你先出去。”
说着,安烨便将人往外头拉。
苏淮之敌不过,只好顺从的走出去。
“哥哥,我之前确实做得不对。
可我如今是真的悔过,苏府已经同我再无关系。
至于菁华,我心里早就已经放下。
你可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苏淮之巴巴的望着眼前安烨,低三下四。
“唉,这是我妹妹的事情。
你问我,我哪里能告诉你答案。
你们俩的这段孽缘,我看啊,也只有上天知道该怎么办。”
说罢,安烨伸手拍了拍苏淮之的肩膀,叹了口气。
“可是……”
苏淮之想继续哀求,可安烨已经重新走进了帐篷。
看着帐篷帘子关上,他腹中的千万句话都被堵住,无处抒发。
是啊,这份感情的确是孽缘。结果如何,只有上天知道。
可既然上天让他重新遇见了安柒,他便再也不会放手。
苏淮之这般暗暗发誓,生命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一般。
外头繁星满天,如同宫闱深处的万千烛火。
慕彻立于烛火之中,面前坐着的是不过三十多岁的可汗。
可汗是上一任可汗的嫡子,可无奈从小便是个瘸子。
别说骑马射箭,就算是日常行走也十分困难。
所以让他做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他却偏偏运气好,赶上了父亲只有他一个子嗣,又早早的走了。
适才坐上了这个梦寐以求的位置。
坐了没两天,慕彻便被慕容寻了回来。
据说是老可汗兄长的嫡子,自然也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慕彻又能文善武,比起他这个瘸子来,更适合做可汗的位置。
“太子为何现在才来?我还没有禅位,你便这么不将我放在眼中吗?”
可汗努力的用足了气势,却于事无补。
他身子虚弱,再怎么威胁,对于慕彻来说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我有伤在身,没办法及时过来。如今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可汗身子不好,理应早些休息才是。
不知道换我过来所为何事啊。”
慕彻淡淡的回应,不过是很稀松平常的几句话却足够压过坐上的那位。
“我喊你来,为的便是你身上的伤。
没几天便要禅位,但是南边蛮族却作乱。
你不如先去将那些人收复,回来我才好将位置让给你。
然而你身上有伤,不知道此次出征能不能行。”
可汗眸中泛过一丝狠厉的光,对于慕彻,他自然是恨得。
“我就说怎么好好的京都突然就有了贼人,那些贼人还就知道杀我。
原来为的就是这个啊。”
慕彻玩笑般的开口,鹰眸内的寒光如同寒冰一般。
此刻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早就已经将坐上的所谓可汗杀了无数遍。
可汗被这般盯着,背后不由的冒冷汗。
“此事与我无关,太子怎么会以为是我做的!”
“我可没有说是可汗做的。
我想你应该也明白,就算没有我,你的位置也坐不久。
咱们北国以武力治天下,一个不能领兵作战冲锋陷阵的可汗,只会为天下人所不齿。
不过三年,便会有人揭竿起义。
你身边的那个戚将军,你真以为他是为了你好吗?
他手握兵权,到时候除了我。
想怎么折磨你,教训你,他便有的是法子。
你是我的亲堂弟,我对你并无恨意。你禅让出位置给我,我尊称你为太上皇。
尊享庙堂,宫殿任选。
可倘若这天下给了那个戚将军,你想想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胸无大志不要紧,可做人不能蠢。
不能愚笨的自己给自己挖坑、”
慕彻低声嘲弄着,他倒是很难得的说了这么多的话。
从心底里,他对这个可汗有愧疚
毕竟硬生生的要夺去人家的王位,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可他却也明白,这个可汗胸无点墨,根本不是做王位的最佳人选。
北国拥有这样一个王,迟早会被大庆吞并。
所以他必须将这个位置抢下来,可却也没有打算斩草除根。
没料到,这个可汗居然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汗冷哼一声,却已经被慕彻说的后背发凉。
他说的一切都极有道理。
那个戚将军,投桃报李,本就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不管你懂不懂,话我都已经说了。
战场我自然会去,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下次如果要动手,请千万要把我整死。否则,后悔的是你们。”
慕彻冷笑,他狠狠的将长剑抽出。
寒光一闪,可汗吓得往后练退数步。
“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慕彻勾唇微笑,手中长剑往可汗的方向飞起。
吓得他紧紧的闭上眼,可砰的一声,长剑却钉在了他身旁的柱子上。
定睛看过去,长剑剑尖上有一只飞蛾。
“飞蛾扑火,自不量力。”
轻飘飘的一句话撂下,人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