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难怪适才他瞧见我的时候,并无任何异样。”
苏淮之眼神躲闪,轻声说了一句。
“如今他是慕彻,林策已经死了。
我要说什么你应该懂吧?”
安柒淡淡启唇,她并没有在意苏淮之的神情。
心中只记挂着,千万不能让慕彻的身份暴露。
“我自然知道,若是你不想说。我定不会揭穿。”
苏淮之点头,随即扫了一眼四周,轻声又道。
“我们也是时候回商队了,若是再不回去,想来你哥哥他们也会担心的。”
“你的香料呢?”
安柒挑眉,昨儿并没有在苏淮之身上瞧见什么香料包之类的东西。
“还是落在那里了。”
苏淮之低声笑了一句,他还在为此事发愁。
商队的命运前途几乎都在那些香料上,没了银子,想必都要饿死。
“既如此,那回去有什么用呢?”
安柒轻笑,手指了指城内尚存的商户。
“你不如去找慕彻,让他给你安排个差事。
这座城的有钱人们大多数都跑完了,无数的商铺店面都空着。
被叛军烧杀抢掠,剩下的不多
但说不定也能凑到你需要的数量。”
安柒低声说道,面色平静无波澜。
恍然间,苏淮之似乎看见了从前的安柒。
那个一心为他安排打算的妻子,可是仔细再看那一双杏眸,却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情意。
苏淮之心口微痛,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败。
“好。”
他颔首,感激的话堵在嗓子眼。
苏淮之还没有说出口,安柒已经转身离开。
手轻轻放下,他叹了口气。
“你说想要这城里的东西?”
慕彻正在巡视,他用手摸了摸腰间的长剑,有些不敢相信苏淮之所说的。
“是,在下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
城中如今百废俱兴,就算是收拾整理,堆积入库也需要人手。
在下不才,对这类倒也算有所长。所以在下恳请殿下给这个机会报恩。
若是能将那些无主的香料赐给在下,那便更加感恩戴德。”
苏淮之卑躬屈膝,端的是个求人的姿态。
他虽平日傲气,然如今关系到整个商队的未来,上百人的性命。
别说是求人了,就算是让慕彻即刻下跪受折辱他也是愿意的。
“我的确是缺个会点数目做账本的人,若说起无主。
偌大一个城池,几乎所有的商户能跑的跑,被杀的被杀。
基本上都是无主之物,你求的那些东西我也倒不是不能给你。”
慕彻颔首,没有太过为难苏淮之。
“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果真仁德。”
苏淮之心中窃喜,连忙谢恩。
“不必了,只是我如今就要班师回朝。
你留在此处,估计还要帮我处理上半个月,不介意吧?”
慕彻摇头,抬手示意苏淮之不要高兴的太早。
整个城池东西何止上万,就算只是做账目,也是一项极为浩大的事。
“太子殿下要回京都?”
“是,自然了。
安柒也要跟着我回去,我知道,你是她前夫。
不会舍不得吧?”
慕彻挑眉,看苏淮之的眼神倒像是在看敌人了。
“怎会。”
苏淮之心口微沉,没料到安柒竟然已经将她们的关系告知了慕彻。
前夫?这两个字竟是如此刺耳。
“那就好,你好好办事。到时候想要多少香料,都可以带走。”
慕彻拍了拍苏淮之的肩膀,表面上是和煦亲切,手下的劲却不小。
苏淮之虽然平日里也习武,可哪里能比得过武将出生的慕彻。
被他拍的双腿发软,却仍旧还是硬生生的扛了下来,没有瘫倒。
“还不错。”
慕彻嗤笑一声,背手走出门去。
大军就要班师回朝,这番出门不过打了半月。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
毕竟这一伙叛军已经作乱了快小半年,可汗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
就算是戚将军也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而慕彻,不过只用了半个月,百十人的牺牲,便攻克下了这座城池。
战神之名愈发响亮,一时间,从前不拥护慕彻的北国人,也都认定了他当主子。
“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慕彻扫了一眼坐在一边喝粥的安柒,轻声问了句。
安柒手微顿,她没有想到这场仗打的会这样快。
“不必了,我还要去找我哥哥。”
她笑着道,轻轻摇头。
“可是,我已经答应将你送给皇后了。
你若是不跟着我回去,可如何交差呢?”
慕彻勾起唇角,语气慵懒。他躺在榻上,眼角似有若无的扫着安柒。
却见这姑娘放下了手中碗,神情漠然,倒是看不出情绪
“送给了皇后?原来我果真只是个猫狗。”
安柒淡淡的说着,心中还有点想笑。
是啊,如今的她,可不就是可以随意送人的物件吗?
有什么好伤心的,她已经早就已经习惯才好。
“自然不是猫狗,皇后要了你过去,是去做女官的。
我们北国规矩,皇后身边必得配五品女官。
你这番过去,却也不算是亏待了你。”
慕彻心中却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不懂为何安柒又生气了。
天下女子,谁不想去皇后身边。
虽然如今可汗马上就要让位,可只是禅让。
日后皇后便是太后,跟在太后身边做女官,若是佼佼者,甚至可以上朝论政。
如此好的差事,安柒这姑娘怎么还不喜欢呢?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决定了,又何必同我解释。”
安柒摇头,手指不自觉的紧攥。
“我怎么是跟你解释呢,我只是在通知你。”
慕彻不以为然的耸肩,心中只觉得安柒是个不知道知恩图报的人。
分明已经这般为她考虑,竟还甩脸色。
“好,我听您的吩咐就好。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安柒起身,顺手还拿起了那碗粥。
“等等!”
慕彻在身后大喊一声,语气不算太好。
安柒脚步顿住,没说话。
“你人走可以,把粥留下。”
竟说的是这句话!安柒心中有怒火,但是对着慕彻,她不敢发作。
折身将那碗粥狠狠的搁到案上,
“给你!”
说完,适才风一般的卷走了。
慕彻无奈的扬唇笑了笑,放下了手中书卷,起身走到那碗粥旁边。
早上的饭都让给她吃了,到如今,慕彻还是一粒米都没进肚呢。
如今外头忙忙乱乱的,若是再叫做一碗,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自然是要让安柒留下这一碗的,不然慕彻岂不是要饿死。
这边安柒却气的够呛,对于慕彻适才的说法十分不满。
可是却无处发泄,她还是头一回失态的蹲到墙角。
看见那墙角长了杂草,她便像是揪慕彻头发一般,狠狠的揪起那些草来。
“干什么呢?”
苏淮之忙里偷闲,正好路过时瞥见安柒。
安柒的身影他是极为清楚的,故而走上前去,低声问了一句。
“无事,你不是忙着吗?怎么还有闲工夫来问我?”
安柒摇头,对着苏淮之没好气。
手底下还是狠狠的拔着那些杂草。
“你别弄了,小心伤着。”
苏淮之轻声道,话音刚落,安柒便嘶了一声,果真伤到了。
食指泛出血滴来,十指连心,痛的要命。
“你乌鸦嘴!”
安柒狠狠的埋怨一句,却没料到苏淮之情急之下,直接将安柒的手指含进了口中。
这是止血消毒的法子,却太过亲昵。
安柒双颊一红,指头的痛被一股暖热的气息盖住,她又羞又恼。
用手狠狠的推开苏淮之。
“你做什么!”
“对不起,我也是情急之下。
我瞧你出血了,故而……”
苏淮之却也并非故意为之,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
见安柒面色不佳,他知道自己做的有失体面,连忙致歉。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安柒啐了一口,提起裙子跑了。
“哎!”
苏淮之在后面喊了一句,可安柒却充耳不闻,没过多久便消失在拐角处。
他垂眸,却吃吃一笑,
适才安柒脸红的模样,倒是同从前在苏府时很像。
像是有了希望似的,苏淮之心头也是暖暖的。
慕彻用过了早膳之后,又亲自督促着人收拾好了东西。
“安柒呢?”
他着急回去,故而并没有打算跟着大部队走
而是选择先带一队精兵回城,可左右四下都找了找,未曾瞧见安柒的身影。
“安柒姑娘早上急匆匆的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
手下的人本来就十分忙乱,哪里还顾得上安柒。
“派人去找,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慕彻脸顿时黑下来,他将腰间长剑狠狠的拍到桌上。
这个女人,居然敢私自逃走!还真是胆子大啊。
他心头生气,也没有自己去寻。
只是坐在椅子上,黑着一张脸。
这期间前前后后过来报信的人不少,却没有一个带来好消息。
如今面临的情况便是,安柒的确失踪了。
至于是自己偷跑的,还是被人抓去,无人知晓。
然慕彻却眼冒红光,觉着是安柒私自跑了。
为的便是不去给皇后,不去做那些什么所谓的猫儿狗儿。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等到了后半夜,出去找的人还是未曾回来。
“太子殿下,歇会吧。
就算不睡觉,好歹也吃些东西。
您一整天可就吃了一碗粥。”
侍从担忧的走上前,手中端着上好的饭菜。
慕彻腹诽,他一整天只吃了半碗粥,其余的是被那个丑女人吃了。
这个女人,吃他的用他的,如今居然还耍起脾气来。
这是真觉得他不会动手杀了她!
“殿下……”
“闭嘴,去把人找回来。”
慕彻摆手,冷冷的扫了那侍卫一眼。
这是将对安柒所有的怒火都洒在了这侍卫身上。
“已经寻了一整天,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这安柒姑娘,是不是已经出城了?”
“不可能,城门都有重兵把守,不可能跑出去!
去叫所有人找,找不到都不必睡觉了。”
“是。”
侍卫面色凝重,太子殿下一向理智。
可每每在面对安柒姑娘的问题时,便像个执拗的孩子。
将这道指令吩咐下去,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头工作,被命令去找一个叫安柒的姑娘。
同样,刚清点完账目的苏淮之,也刚得知安柒失踪的事。
他颇为诧异,拉住传令的人。
“安柒姑娘是何时失踪的?”
“用过早膳之后便失踪了,寻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
“不对啊,我分明早上还见过她。”
苏淮之却摇头,“带我去见太子殿下,我有话说。”
“好。”
侍从半信半疑的瞥了一眼苏淮之,但他说的好像煞有其事的样子。
遂带着他,见了慕彻。
“你怎么来了?怎么,难道你有安柒的消息?”
慕彻冷冷的扫了一眼刚进门的苏淮之,说话极为不耐烦。
“我今日见过安柒,是在快要午间的时候。
她蹲在东边的城墙边上拔草,后面跟我有了争执便跑了。
我未曾去寻,估计就是在那时候丢的。”
苏淮之低声解释道。
“丢的?那个女人分明是私自逃跑!”
慕彻撇嘴,极其烦躁的低吼了一句。
“我见她时,她的确生气。
可若真是想逃跑,也不至于蹲在墙角拔那么长时间的草。
所以我断定,一定是有人抓走了她。
太子殿下,城中的叛军真的已经清扫干净了吗?”
苏淮之却皱眉,脑中灵光一现,适才想起这回事来。
现在不过刚攻下城池,这里头的叛军是否真的已经清扫干净了?
他了解安柒,她是个识大体的人。
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小性子,便无缘无故的消失。
苏淮之越想越是背后发凉,待他还想说话时。
眼前坐着的慕彻却已经猛然起身,拿着长剑往外奔去。
“告诉我,今天你最后一次看见安柒是在什么地方。
你说的没错,她很有可能身处危险。”
慕彻声音略微有些慌乱,然行事却仍旧是沉稳的。
他心中担忧,却也明白,一味的担忧解决不了问题。
倘若真的是叛军抓走安柒,那绝不是为了安柒的性命。
安柒是他身边的人,抓安柒,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他。
带着一队人来到安柒消失的拐角处,果真在那墙面上用鲜血写了一行字。
可以看出来已经写了有一段时间,血迹基本上已经凝固。
“想要她的性命,子时三刻来午门前。”
慕彻一字一顿的念出那墙上的字,面色青的骇人。
他们果真是抓走了安柒,是冲着他来的。
“现在什么时辰。”
“午时一刻了。”
侍卫们轻声回答。
话音未落,只瞧见面前一道黑影掠过,定睛看时。眼前的太子殿下,已经不见了踪迹。
眼前的男人已经离开了,侍卫们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苏淮之朗声喊了一句。
“还不快些去这个地方!”
侍卫们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明白过来适才慕彻是去了何处。
连忙又浩浩荡荡的赶去了。
城墙边上,慕彻到时,看见的只有一个男人。
一个戴着面纱的男人,看不清楚他的脸。
“太子殿下果真来了,我就说嘛,这个女人对你还是极为重要的。”
那男人低声说道,声线有些奇怪。
听上去不像是男人,却也很明显不是女人。
“你究竟是谁!安柒呢!”
慕彻冷冷的问道,虽然看不清楚眼前人的模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此人绝不是什么什么所谓的叛军。
“安柒啊,她还在。
你放心,我要的不是她的命。”
那男人低声一笑,声线魅惑。这下听起来,越发是雌雄难辨。
“要我的命?你是不是想的过于简单了?”
慕彻冷笑,十分不屑的勾唇。
不是他自信,而是眼前人身量并不算是高大,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的过他的样子。
“那就要看太子殿下的选择了,究竟是要安柒,还是要你自己。”
男人眸光微闪,随即让开身子。
此番,慕彻适才真的看见了安柒。
她被吊在城楼上,模样痛苦,嘴巴被捂住。
男人将安柒嘴里的布条拿出来,随手丢到一旁。
“安柒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
现在说就是了。”
“慕彻,你快走,不要管我。”
安柒嗓音沙哑,她已经被吊了许久。
此刻见到慕彻,她才明白,自己无冤无仇,为什么会被人绑架。
“走?你还是太小看我了。”
慕彻摇头,将腰间长剑拔出,声音清脆。
仿若一道惊雷,可男子却并没有害怕的意思。
他手腕一转,露出了一把匕首。
“你若是上前来,我便隔断她的绳子。
这城楼可不矮,你说,她要是掉下去。
还能活着吗?”
“你若是敢,我便将你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割下来剁成肉酱。
你相信我,所有的酷刑都会放在你身上一一试过。”
慕彻风轻云淡的说着,眼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安柒一刻。
“哈哈哈,你现在是在吓唬我?
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才对。”
男子冷笑,就在他说话之时。
慕彻却突然冲上前来,长剑狠狠的刺过、
男子躲闪,随即匕首用力,割断了安柒手腕上的绳子。
突然的坠落,安柒的心却异常的平静。
“安柒!”
慕彻大喊,分神去抓安柒。
却不料胸口刺出一柄长剑,鲜血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