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淮之头一回听安柒承认心意，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面色晦暗的安柒，
她爱的人，难道不是林策吗？
一口气堵在胸口，苏淮之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记忆中的那些片段一一闪过，
安柒那双温和的眸子浮现在眼前，
耳边轰鸣一般的，苏淮之微滞。
他到底是有多傻，竟到了现在才发现安柒的心意。
“安柒，我……”
苏淮之开口，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柒垂眸，她并未发现苏淮之的讶异。
心如死灰的味道，她总算了解了个彻底。
像是自嘲般的，安柒扯起嘴角。
“无事的话，你能帮我件事吗？”
“何事？”
苏淮之指尖微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同安柒相处，说话。
“我想给林策写封信，可我的身份终究不妥。
你可否帮我送去北疆？”
安柒想告诉林策用兵忌急，不要因为自己而冒进。
北疆形势她当年也听父亲说过不少，
蛮族人韧性极大，且对于荒漠地势极为熟悉。
随时都有反将一军的机会，
林策虽沉稳，但安柒还是想提醒一句。
“好。你写，我会帮你。”
苏淮之颔首，
不知为何，看见安柒这般担忧林策。
他心头涌过不快。
不快伴随着羞愧，让苏淮之低眸。
黑眸微缩，他此刻方才真真切切的明白，
自己根本算不上一个君子。
分明给不了安柒希望，却在她即将离开时不舍。
苏淮之苦笑，只觉得这二十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好，谢过了。”
安柒点头，她自然觉察到了苏淮之情绪的低落
一双杏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若是以往，她势必会用尽全力去安慰，温暖他。
可现在，安柒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血。
她已经再也没有力气去温暖旁人了，更何况，苏淮之是她的仇人。
灭族之仇，沉重似海。
安柒回到房中，将信写好，放到枕边。
等到次日清晨，亲手交到了苏淮之手中。
外面春日正好，有几只燕儿叼着泥飞来飞去。
看样子像是看上了外头廊下的屋檐。
安柒一时间看走了神，没有注意到苏淮之说的话。
苏淮之接过信，原本是问安柒还有没有东西要送。
但是见安柒不理睬，便顺着安柒的视线望向廊下。
自然也发现了那几只燕。
黑眸微凉，心中却有了主意。
“我去上朝了。”
苏淮之低声道，安柒还是没有回答。
一双眼淡漠的看着屋外，像是游离世外。
苏淮之抿唇，没有多说。
他起身离开，朝院门走去。
安柒的余光瞥见他靴子上的那枚青玉上，鼻头一酸。
林策刚回长安时，鲜衣怒马少年郎，鹿皮重靴青玉佩。
她回忆起那段时间，生出许多物是人非的忧愁。
“小姐，这早膳多少还是用些。”
“我不饿。
福熙，先前让你找出来的那些书，可找了？”
安柒摇头，将愁绪压下，低声问。
“嗯，都在嫁妆箱子里呢。
小姐现在就要看吗？”
福熙颔首，一大清早她便将那些书全找了出来。
小姐在闺中便爱看书，后面嫁到了苏府。
以往的那起子书便全都封了起来。
“好。”
安柒颔首，将筷著放下。
衣袖拂过桌案，带起细细微风。
回到内室，她看着福熙找出来的这些书籍。
心头又是一番触动。
这些书都是父亲当年帮她寻来的，
全是权谋攻伐，男人才会看的书。
所以安柒嫁到苏府后，就再也不敢看。
手重新摸上去，安柒心头微滞。
书还是跟以前一样，似乎一切都未曾变过。
然翻开扉页，里头的字迹却比以前淡了许多。
忽而一片东西掉落，安柒弯腰去捡。
只见是一片小小的迎春花瓣，已经在书中被压干。
“安柒，你看这话多好看。
送你了。”
五年前，林策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朵野花。
非要送给安柒
安柒被磨得不耐烦，遂随手夹到了这本书中。
想着，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而花瓣也早就褪去了以往的鲜活，成了一片干瘪的枯花。
安柒郑重的将花瓣重新夹回去，
随即迅速的翻起书页来。
她自小便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因此看书的速度也比旁人快了不少。
一早上福熙就负责在旁边研磨，安柒边看边记。
不自觉间，便已经到了午膳时分。
“小姐……”
福熙低声埋怨道，她摸着自己空空的肚子，
有些为难的盯着一脸认真的安柒。
安柒抬眸，看向福熙，见她嘴角下沉。
“怎么了？”
“饿了。”
福熙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她早上其实是用过早膳的，但是研磨着实不算一个轻松的差事。
安柒写字的速度太快了，她必须要很努力的研磨才跟得上。
“我一时间看迷了眼，倒是忘了时辰。
好了，你去大厨房拿菜。”
安柒笑笑，将手边的卷册放下。
适才她不过是重新温习了孙子兵法，竟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看来蹉跎岁月的确会得到惩罚。
安柒苦笑，她在苏府这两年。
心思全用在了如何做好一个温良娴熟的妻子，
兵法谋略几乎全抛在了脑后。
如今看来，太不值当。
她起身，轻轻松动了一些胳膊。
外头传来细碎的敲打声，安柒皱眉。
走出门外看，只见陈瑾正站在梯子上不知道在廊下挂着什么。
安柒并未说话，只是安静的走出来。
适才看清陈瑾手边拿着的，竟是一个燕子窝。
瞧上去并不粗糙，安柒皱眉。
“少夫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瑾将燕子窝挂好后，余光撇到安柒站在底下。
吓得差点腿脚不稳，从梯子上摔下来。
“有一会了。
谁让你做的这个东西。”
安柒见他差点跌倒，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但却很快隐藏住，语气仍旧淡漠冷静。
“是少爷让我做的，
说是春天来了，这群燕子去年做的窝早没了。
所以让奴才重新做一个，挂上。”
陈瑾笑着说道，从梯子上跳下。
“少爷还让奴才嘱咐少夫人你记得用膳，
千万别伤了身子。”
“知道了。”
安柒手轻轻攥起衣袖，
鼻头微酸。
心中千头万绪，安柒垂眸不想再说话。
去年春天，她曾经在这廊下救过一只燕子。
后来那燕子便在这屋檐下造了个窝。
安柒曾经邀功般的同苏淮之说过这事，
那时的苏淮之并未兴趣。
安柒没有料到，他竟还记得。
眼眶微湿，安柒用手帕轻轻拭去。
世事弄人，为何总要给她这种渺茫的希望。
“小姐！今儿大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了！
小姐……”
福熙原本灿烂的大喊，再瞧见安柒红彤彤的眼眶时，
便不自觉的降低了声音。
她小心的将食盒放到桌上，走上前蹲着身子仰头望向安柒。
“小姐，这是怎么了？”
福熙圆圆的眼，关切殷切的看着她。
安柒扬唇笑，点了点福熙的额头。
“风眯了眼睛，没事。
你方才说什么？”
“哦！我说大厨房今天大发慈悲做了小姐最爱吃的醩鹅。
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并且今儿大厨房的嬷嬷对我态度也很好。
你说今儿这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福熙笑着起身，勤快利索的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出来。
安柒看过去，心却一沉。
那醩鹅哪里是大厨房的手艺，
分明是外头酒楼的。
安柒抿唇，低声问一旁的陈瑾。
“这也是你带回来的吧。”
陈瑾见她这般问，有些紧张的搓搓手，
“少夫人英明。”
陈瑾自然不会自作主张帮她做这些事，
背地里那个人是谁，安柒不愿想。
她拿起筷子，却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