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那些光芒，正在一点一点褪去。
“我知道了。”
苏淮之颔首，将自己的手从菁华手中抽离开。
他身子泛冷，走的每一步似乎都踏在云上。
“继续拔。”
菁华冷笑，低声吩咐。
丫鬟不敢反驳，伸手狠狠的扯下孔雀的羽毛。
孔雀的厉声尖叫响彻整个长明宫，
苏淮之指尖微颤，他猛地转眸。
看向殿中上首坐着的那个娇俏女子，
轮廓一点一滴的变得朦胧。
那个曾经抱着他，信誓旦旦说着
“淮之哥哥，你放心。菁华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的小姑娘，不知道在哪一个午后，彻底离开了。
现在还活着的那个菁华，
同记忆中的那个人怎么都重叠不了。
她们早就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苏淮之心中的树轰然落地，卷起滚滚尘土。
待尘埃落定，眼前浮现的却是安柒那双带泪的杏眸。
走在宫中的长街之上，不远处的朱门。
似乎还能看见安柒提灯守望的身影，
苏淮之蹙眉，心尖上的愁绪一点一滴裹席全身。
他垂眸，手扶住宫墙。
像是倒塌的竹，失去了生气。
夜幕将至，苏府内照例挂起了红灯笼。
安柒眼瞧着面生的仆人将廊下的红灯挂起，
微微抿唇，错开眼去。
苏淮之离开后，果真没有回来。
而陈瑾也没有将福熙和安德带回来。
安柒心中敲鼓般的紧张，她的手紧紧握着杯沿。
直到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安柒紧张的松开手起身。
挑开珠帘的却是含翠。
含翠没有笑，圆脸上含着肃穆的神情。
“少夫人。”
她低声喊，语气中还是谦卑的。
“何事？”
安柒本以为是福熙，却没料到竟是含翠。
一时间失望透顶，语气也有几分不耐烦。
“少爷让奴婢带你去见个人。”
含翠轻声说道，抬眸看向安柒。
她双眸微寒，同以往那个温和的丫鬟截然不同。
“见谁？”
安柒起了警惕之心，谨慎的问。
“您去了自然知道。”
含翠却没有说，只是垂下眼去，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柒却被她说的起了好奇。
起身跟着含翠离开。
二人走在僻静的小径上，离灯火通明的院子越来越远。
安柒却觉着越走越熟悉，直到那个破败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我之前住的地方吗？”
安柒轻声问，见含翠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少夫人曾经住的，
只是少夫人可知道，这隔壁紧锁的房门是谁的院子。”
“不知道。”
安柒摇头，想起当初那个嬷嬷说的话来。
瞧当时那嬷嬷的样子，这个院子似乎是苏府的禁地。
“少爷今日让奴婢带您见的，便是这个院子。”
却没料到含翠熟练的拿出钥匙，将那锁打开。
安柒走进去，倒是微微讶异。
本以为此地是没有人来的，却没有想到里头却异常整洁。
虽然还是有杂草，可看上去却是有人精心打扫过的。
房门推开，里头供了一盏长明灯。
烛火因为开门的动静晃动了两下，
安柒的视线被吸引过去。
只瞧见那上面有一个牌位，写着生母梁氏。
安柒不解，她侧目看向含翠。
“这是何人，你为何要带我来看这个。”
“少夫人，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疑惑。
为何少爷同夫人的关系如此紧张。
分明他是夫人嫡子，从小受尽宠爱。”
含翠却轻轻的蹲下身子，将那烛火护住。
她的脸在烛火下格外柔和，眼神也变得温柔极了。
“生母……
莫非苏淮之并非苏夫人亲生子。”
安柒脱口而出，便是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苏淮之一直都是苏府嫡子的身份。
他若不是苏夫人亲生儿子，便知可能是个庶子。
“没错，少夫人很聪慧。
少爷当初的确只是一个姨娘的孩子，
但是夫人同老爷一向关系不睦。
故而成亲多年，都没有孩子。
而少爷的生母梁姨娘却受尽宠爱。
不出一年，便怀上了苏老爷的第一个孩子。
那时候苏夫人便已经起了杀心。
但是梁姨娘聪明，没有让苏夫人得手。
历经艰辛生下了少爷。
这是苏老爷的第一个男丁，也是长子。
所以梁姨娘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春风得意。
与此同时，苏夫人也恨极了她。
终于有一日，苏夫人诬陷姨娘跟外男有染。
苏老爷听罢大怒，将姨娘打入这个僻静的院落。
那一夜，苏夫人带了人来。
活生生毒死了姨娘，抢走了少爷。”
含翠平静的说着这一切，同时她看着自己的双手。
抬眸看向安柒。
“你知道当时亲手给姨娘下毒的人是谁吗？”
“你。”
安柒轻声道，错开眸子。
她不忍心再去看含翠含泪的双眸。
却从未想到苏淮之的身世竟是这般悲惨。
“对啊，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而姨娘是我最喜欢的人，我亲手杀了她。
这一切都是苏夫人逼迫我的。”
说道这里，含翠的脸上开始显露出了恨意。
她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某处，似乎那里就站着苏夫人。
“所以你也设计陷害苏夫人，想要让她跟姨娘一样。
跟外男有染，从此彻底废掉。”
安柒接着说道，
心中的一切疑惑此刻总算解开。
难怪含翠会对苏夫人这么厌恶。
“没错，可我没有想到那个情郎竟是如此的痴情。
居然愿意自己挡枪。
可是没关系，少爷还想到了别的法子。
少爷利用你，也是不得已。
少夫人，若是你站在少爷的身份上，你也不得不这么做。”
含翠轻声说道。
这几日她不是看不出来苏淮之的愧疚和纠结，
她心中最为冷静的少爷，却在面对安柒这般无法控制情绪。
含翠早就看出来了，少爷是动了真感情。
所以她必须要将一切真相告知，要让安柒明白。
苏淮之并非有意为之。
可是安柒却只是扬唇笑笑
苏淮之利用她那件事，比起满族仇恨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
“谢谢你含翠。”
她只是轻声道，说罢就要往外走。
却没料到衣袖被含翠猛地拉住，
回眸看时，含翠的模样竟有些癫狂。
安柒不解，后背微凉。
“你不愿意原谅少爷吗？”
“我原谅与否，都是我自己的事。”
安柒蹙眉，低声说道。
瞧着含翠如今的模样，竟是要强迫她原谅苏淮之了。
“这些都是苏淮之让你做的？”
“不是，少爷从来没有想到要让你知道这一切。
是我看少爷太痛苦，所以才选择告诉你。
少爷这些日子为了你伤心难过，你凭什么不原谅他？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爱他吗？”
含翠狠狠的问，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刀子已经抵在了安柒脖子上。
安柒无奈，她没有想到含翠竟是如此偏执之人。
“我同苏淮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也同你无关，我希望你能冷静。”
安柒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和语气。
因为现在的含翠太过可怕，
万一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到时候便不是安柒可以控制的。
“跟我有关系。
少爷的事就是我的事。”
含翠低吼，眸中落下一滴清泪来。
她想起苏淮之那落寞的身影，心口便止不住的痛。
若是这个女人没有办法带给少爷快乐
那便干脆杀了她，这样便再也不会带给苏淮之折磨了。
“原来你也爱他。”
安柒哪里听不出来含翠的感情，
她扬唇，这又是一个因为爱失去了自我的可怜人。
“我没有。”
含翠却摇头，手有些慌乱。
她不过只是一个仆人，根本没有爱的权力。
“苏淮之，他爱的人只有菁华。
我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可有可无。
你真的要杀，也杀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