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指刚才小俩口出来的那幢别墅:“和开发商住在一起,当然放心。田总不错,××乡的农民,十年做到了这个份上,算是成功人士了。不过好人没好报,这人哪。”
中年男摇摇头,有点触景生情。
“怎么啦?他怎么啦?”大牛不舍的追问到:“成功人士么,应该很高兴很得意呀?”
菊花开始不解大牛的饶舌,怕客人生厌。因为,据她做保洁的经验,城里人当着陌生人,特别是上门做工或力夫什么的外人,一般都不爱多讲话。
更不喜欢外人纠缠着追问个没完。
她知道,这是因为城里人比乡下人有钱,或者说是懂得更多更广深的缘故。
她还知道,有本网络小说就叫《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呢。现在听大牛这么一追问,心中豁然开朗,随即在心中赞到:“这田大牛,看不出还有点儿名堂哩。”
果然,大牛这一追问,又遇上对方健谈,就对上了号。
“唉,别说啦,他那老婆给他生了个胖小子。可小子太胖,卡在妈肚子里出不来。逼得医院剖腹产,结果大出血,一撒手,走啦。这不是没好报么?”
听到这儿,一直沉默不语的中年女,幽幽接口到:“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妈,往后咋办哟?”
中年男扭头看看老婆:“不是叫了他妹子来了吗?亲妹妹呵,也该放心了,孩子不受损害。”
他说着说着,忽然愤愤不平起来。
“哎,兄弟,你说这人啦,怎么就没个完?我们看着田总的保姆车轮般换,一个堂堂大老板,被保姆们逼着加薪要自由,还要到妇联告状,要求赔偿。”
中年女偷偷瞟瞟菊花,暗暗扯扯老公的衣服角。
菊花瞧科在眼,笑嘻嘻的说:“大嫂,我不是保姆,我没做过保姆。”,“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一行人边说边走,一直到了香•廊的尽头别墅群前,才停下。
中年男接让大牛菊花放下大包小包,一面掏腰包。
“到了,麻烦二位啦。”
他掏出二张十元票面的小钞票递给大牛:“二十行了吧,你媳妇的一起算在内?”
大牛接过,搔着自个儿的头皮,习惯成自然的笑到:“老板,再给一点儿嘛,路有点远哟。”,中年男就又掏出五块钱递给他:“行行,谢谢啦,慢走。”
菊花转过身去,堪得涨面通红。
因为,这种纠缠着客人要钱的事儿,她还从来没有做过。
出了大门,菊花就冒起了火:“人家给了就行了嘛,还缠着人家要。低声下气的,你不以为然,我还感到难为情呢。真是的,厚脸皮!原来你是这样揽活儿的哦?”
面对菊花的埋怨和恼怒,大牛却不急不恼。
“你难为情,是因为你没当过力夫。”
大牛慢条斯理的扶平和折叠着钞票,未了,还习惯性的把食指伸进自个儿嘴巴,蘸一点口水,一五一十的再数数,然后得意的揣进衣兜。
“力夫嘛,靠的是力气赚钱。要赚钱还怕难为情?那只有饿死了算。”
大牛抬起了头,眼睛角角都掖着笑靥:“老婆,你老公还算能干吧?即赚了钱,又打听到了实话。现在,你该完全放心了?走吧!”
他看看天空,左手掌在空中抓抓:“还热呢,咱们吃饭去。”
菊花知道这厮心思,便手一伸:“拿来!”
大牛就慢慢掏出了田总给的八百元和刚才的二十五块,往老婆手心一放:“也不让人家过过瘾,呃,菊花,这天气有点热哩。”
菊花把钱数数,拈出那张五元钞,重新扔给老公。
“甭想!从今天起,不准再喝啤酒,都深秋啦,。再说,一瓶子啤酒批发价也要三块五。”
“那我偷偷喝呢?”这厮嘻皮脸的捡起五元钱,珍惜的放进自已兜里:“菊花同志,在你的无私帮助下,我田大牛可是除了吃饭睡觉,就再也没有别的爱好啦。”
菊花没理他的调侃自嘲,而是拨通了黄总手机。
“黄总,你好,我是菊花。”
“菊花,你好,有事儿吗?哦,对了,进工厂那事儿?”
“黄总啊,住工厂工作的事儿,我家大牛还是不准我去。我想,就谢谢你啦。”,“好的!我在忙,再见!”
“再见!”
菊花关上手机,看看大牛:“从明天起哟。”
大牛听出了老婆的担忧,便温柔敦厚地戮戮老婆:“别怕!有我呢。再说奶娘是正当行业,就像大姑娘替人怀孕一样,是城市里的新生事物哩。”
可是这厮实在是毛手毛脚惯了,连温柔也表现不了,菊花被戮得哎哟一声,跳将起来:“你干嘛?戮得我生疼。”……
小俩口边说边走,找了家路边店,一人要了一碗豆花饭,坐下便开吃。
不过,今天好像是有点热。
菊花一会儿感到额头居然有微汗渗了出来。斜睨斜睨大牛,也是额上挂着汗珠。菊花再看看别的食客,男人手中都捧着啤酒,美滋滋的喝着。
菊花便朝小伙计招招手。
小伙计跑过来,笑嘻嘻的问:“还要什么?”
“来瓶啤酒,呃别忙,油酥花生米多少钱一盘?”,“五块!”,“可不可以要一块钱的?”,“我问问老板。”
小伙计飞跑而去,又笑眯眯的跑了回来:“可以!”
“那就来一瓶啤酒,一碟一块钱的花米。”
冰镇啤酒和花生米,很快送了上来。大牛拉过美滋滋的一仰脖子,咕嘟咕噜,啤酒空了小半瓶:“哎,还是老婆好哇。知我心者,老婆也!”
菊花忽然感到,老公说话越来越有些斯文了。
大牛天天在城市里奔波,与城里人打交道,耳濡目染,只读到小学五年级的大牛,也在一天天的改变。看来,这城市也有好处,总算没有白来。
吃了饭,大牛就急吼吼的要去医院找兄弟们,一起揽活儿。
菊花却瞅着他问:“就穿这身去?像个新朗官,谁会要你?再说你没有拿扁担的。”
菊花倒不是担心老公揽不到活儿,而是心疼他身上穿的新衣服。这还是去年桥头超市因建店十年打特价酬宾时,菊花特地买的。
平时一千多块的灰色西服,现在全套折下来只要二百多。
菊花就咬着牙买了它,可除了过年过节或有什么喜事儿,让老公穿穿外,一般都是压在箱子里……
大牛想想,脱了外套扔给老婆,只穿着里面的短袖背心就跑了。
菊花哭笑不得的的看着老公下身西裤,上身背心的滑稽背影,无可奈何的苦笑笑,转身走去。从明天起,自已就成了专职奶娘啦。
菊花最早的记事,就是看着被妈妈抱在自已怀中的小弟弟喂奶。
妈妈坐在家外院坝子的小矮凳上,沐浴着满天的彩霞和金子般的阳光。
还只有半岁多的小弟弟呢,则把柔嫩的脸蛋挨在母亲怀里,可爱的小嘴巴一动一动的,时不时手舞足蹈的哼哼,蹲着肉乎乎的短腿儿……
那时,菊花就好奇的想:小弟弟好像很舒服似的,到底会是种什么感觉什么味道哦?
母亲身体一直不好,且没有奶水;可是,生了小弟弟后,母亲居然有了回奶,而且多得令村落里的母亲们羡慕不已。
大家都说:“菊花妈时来运转,生了儿子,有了回奶。看吧,要不了多久,菊花家就要发财啦。”……
然而,不久后的一个风雨黄昏,外出打工的父亲不幸出了工伤事故。
他拖揣着被砸碎了的膝盖骨和八千块钱的赔偿费,回了村子;小弟弟呢,渐趋渐长,四五岁时突然瘫痪在床。急送县医院珍治。医生说:“这是近亲结婚造成的,将就拖着吧。”……
菊花摇摇头,赶开这些不令人愉快的往事儿。
不管怎样,我连自已的都没有孩子,倒先奶了别人。
菊花感到多少有些委屈,但是,想想这一切都是自已造成的,又有些茫然所失。看看明朗朗的天,看看亮晃晃的地,菊花又想。
我呢,从乡下跑到城市,总想过得好一些。
总想拥有自已的二手房。
也总想当老板,就像有首歌儿唱的那样“潇洒走一回”,难道我错了吗?
我想过得好一点,不应该有错呀。可为什么生活就是处处与我作对呢?老板梦,飞啦;二手房,化啦;我现在除了剩下大牛,就什么也没有啦。
不过,且慢。
现在我当了奶娘,每月三万五千块的奶娘费,好像也挺不错的。
我要抓住这个机会,来个咸鱼翻身,几年后继续圆我的所有梦想。我就不信,我会比城市的姑娘差。她们是人,我也是人,差别不该这么大的……
第二天早上九点过,菊花如约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