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温柔地替她拭泪，她却哭得越厉害。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曾经，他就是这么温柔的，在自己有事的时候，总是陪在自己的身边，替自己擦去眼泪。苏慕烟不争气地想着昔日一切，心头的沉重感压得她越发难受。
他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了他。
“帮我倒杯水吧。”像是看出了苏慕烟的无助，周崇允温和地笑了，指了指一旁柜子上的电水壶。
苏慕烟起身去替他倒了一杯温水，眼睛依旧是红肿的，怔怔地看着周崇允。
比起先前，他瘦了许多，整个人憔悴不堪。眼眶深深地凹陷进去，显然已经经受了许久的病痛折磨了。
“慕烟，我不奢求能再得到你的心，也不想打扰你和陆庭轩现在的生活。我只要你，原谅我当初的不告而别，对你造成的伤害，可以么？”
“你好起来，我就原谅你。”她蛮横地要求：“不然，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周崇允轻笑，她一直是这样，嘴硬心软，从来没有变过。两人聊起了往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
连苏慕烟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居然，对所有的事，都依旧历历在目。
而且，他们之间，有着那么多的回忆，说都说不尽。
苏慕烟见时间不早了，本来想打个电话给陆庭轩，问问他公司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去。结果，前台的工作人员告诉她，陆总还在开会，可能今天得通宵工作，一直留在公司了。
“慕烟……”她刚刚外出打电话，周崇允就猜到了她要打给谁。看着苏慕烟走回来，周崇允的心中，难免还是羡慕的。
她和陆庭轩，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可是自己，连几个月的时间都所剩无几了，周崇允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贪心自私一些，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多要一些苏慕烟陪伴的时光。
所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问道：“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
见她愣神，周崇允生怕她会误解，赶忙补充说道：“我的意思是，陪我说说话，聊会天。”
“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这是周崇允对这个人世最深的一份眷恋。
陪陪他……苏慕烟知道，哪怕是外表看着再强大的人，在死亡面前，都是会恐惧，会变的脆弱的，需要有人陪伴和安慰。之前的许多年里，她高兴，周崇允陪她分享喜悦，她难过，周崇允替她分担痛苦，从未离开过。她欠他的，也不少。难道……现在要连他这个请求，都不肯答应么？
想到他都没有多少时间了，哪怕是血海深仇，这一刻都能烟消云散了吧。
“嗯。”最终，苏慕烟还是点点头。本想打个电话跟陆庭轩解释清楚的，一来他还在开会，不好打扰。二来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要解释半天。想到反正陆庭轩今晚留在公司不回去，苏慕烟决定第二天当面和他说清楚。
“我们刚刚说到哪了？”看她重新坐到自己身边，周崇允的精神好了不少，笑着问。
“以前上化学课的时候，有一次做实验……”苏慕烟把他的话题接下去，软糯糯的声音在周崇允看来，比任何药都要见效。
都说，人去世前，会有走马灯，将这一生的记忆尽数播放一遍。周崇允不相信那些，他只希望，在他还活着，并且意识清楚的时候，能和他最爱的人一起，重新回忆一次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证明他曾经爱过，曾经也有那么美好的过往。
当晚，苏慕烟一直陪着他，也看到了周崇允已经被病痛给折磨成了什么样。他无数次因为肺部传来的一阵阵剧痛，只能死咬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拼命地忍着，亦或是剧烈地咳嗽，根本停不下来，咳出的全是血丝。
医生护士一晚上跑了好几趟，给他吊针，送药，检查。苏慕烟看着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地周崇允，还是心疼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周崇允一怔，她柔软的手，传递着温度。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周崇允看着苏慕烟，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很轻很轻。
他不想看见她被吓坏了的样子，替他担忧。
苏慕烟闻言，再一次哭得泣不成声。周崇允这个样子，她根本不放心离开。于是就这样陪在他的床边，待了一整夜。
直到天微亮，护士给周崇允打了两次止痛针后，他才睡了一会儿。
看着睡着的周崇允，苏慕烟悄悄地抽出自己的手，她也该离开了，改天再来看望他吧。
再不走，她怕自己真的会情绪失控。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走出医院，逃离那压抑得令人近乎疯狂的病房，苏慕烟捂住嘴，不住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