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光有些昏暗,烛火摇曳,晃得书上的灯影也摇曳不停。
韩琛握笔已有一段时间了,却迟迟下不去笔。画卷上隐约是一个女子的轮廓,瞧着容貌不俗,只是眉眼处却难以落笔。
韩琛叹了口气,在画卷一角写上“沈眠”二字。
——这是画给他亡妻沈眠的话。
像这样的废画,一共有二百零四款,算上这一幅画,该是二百零五幅。
可每一幅画上的沈眠要么就是眉眼模糊,要么就是身影不定。总之,没有一副完整的画。
因为韩琛,已经记不大清沈眠的样子了。
让人都说,那韩琛小侯爷是一等一的钟情种。妻子在战乱中死去后,便太没有续弦,连唯一的如夫人也被赶出府去,一心一意的吊念亡妻。
可事实如何,只有韩琛自己再清楚不过。
什么战乱中无辜死去,明明是被他亲手害死的。那样亲密无间的事,却似穿肠毒药将沈眠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一直到如今,韩琛还记得,自己呆着沈嫣离去时沈眠的眼神。有痛恨,有伤心,更多的是失望。
那个曾经把自己视若神抵的沈眠,已经对自己彻头彻尾的失望了。每每午夜梦回,韩琛都会梦到那晚的沈眠。然后他惊慌的从梦中醒来。
身侧冰冷,周围漆黑。
当初贪慕虚荣,爱慕金银。如今想来,都是空谈。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
韩琛一直以为自己该是厌恶沈眠的。沈眠容貌不俗,该有更好的婚事,可她却执意嫁给了还是白身的韩琛。让人都说,是沈眠低嫁了。
当初,他心里便为此事难堪。
从小因为家境的缘故,他一向自卑,最怕别人瞧不起他。不想到了婚事上,竟还是这般。
沈眠带来了不菲的金银,补贴家用。可她越是这般,韩琛心里越是厌恶。他是一个男子,却偏偏要靠妻子的补贴维持度日。
他那个时候,想尽办法的避开沈眠,哪怕见一面,拥抱一次,都让他浑身难受。
那个时候韩琛想,自己大概最厌恶的人就是沈眠了吧。
所以他拼命读书,学会了趋炎附势,学会了阴谋诡计。他想爬到更高的位置,想逃离沈眠,想逃离大家看可怜虫一样的眼神。
当初,沈眠对他说了什么呢?
韩琛想了许久,才模糊的想起一个冬日夜里,沈眠给深夜读书的他送羹汤时说的话。
——“我相信夫君,也愿意一直陪着夫君。”
可他当时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沈眠,吩咐她出去。
沈眠眼底的黯然自己不是没看见,只是不在乎。
等他功成名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眠。告诉她自己要娶她的妹妹。
其实对于沈嫣,并没有什么喜欢珍爱。当时不过是想在沈眠面前提一点要求,想告诉这个妻子,自己如今是一品侯爷,不再是当初的穷小子。
他可以肆无忌惮了。
他期望看到沈眠的难过,悲痛。可是都没有。沈眠只是淡淡的笑了,“只要侯爷想要的,阿眠都尽力去办。”
不是这样的!这不是韩琛所想看到的。她为什么不伤心?为什么不哭着求自己?
韩琛压下心底的愤怒,宠幸了沈嫣。
他给予沈嫣所有的宠爱,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踏足过沈眠的院子。
直到自己中毒的时候。
他抱着沈眠缠绵,将致命的毒药传个她,在敌军来犯的时候再无情的将她抛弃。
韩琛以为自己不会难过。
直到一个雷雨大作的夜里,他叫着沈眠的名字醒来,才知道自己竟错了这么多年。
他赶走了沈嫣,后院里冷清的很。他不再续弦,专门为沈眠造了一个小祠堂,没事儿就进去说说话。
可是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做做样子,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他不配拥有沈眠!
“主子,主子?”
一阵摇晃将韩琛惊醒。他猛地坐起来,看向四周的景象,记忆一点点回到脑海里。
是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错的离谱的韩琛了。幸得老天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重生。
他眸色漆黑,看的对面的小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主子,您别在桌子上睡,小心着凉了。”
韩琛突然低低的笑了,他看着面前面色有些惶恐的小厮,吩咐道,“去帮我备马车。”
“已经入夜了,”小厮怔了一下,“您不若明日再……”
“就要今晚。”韩琛打断他的话,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很多事,只有夜里做才方便。”
小厮听的一头雾水,却还是点头,“您要去哪儿?”
“吏部郑大人府上。”韩琛淡淡道。
他站起身,看着落了一地的月色,心底那一口气骤然松了。
沈眠拒婚又如何,他韩琛重生前娶的到沈眠,没道理重生后娶不到。
在这之前,他要先料理一些事。
科举舞弊案,就是他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