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的雪扫了又落,落了又扫。待到小年夜也这一日,已堆了厚厚一层。
在老夫人那儿用过饭,沈眠同玉雅顺着小路回去。正纷纷扬扬的下着下雪,玉雅要给她撑着油纸伞,却被沈眠拒绝了。
“别挡了,风雪交加,岂止是一把油纸伞挡的住的?”
玉雅这话听的迷糊,她歪着头道,“主子说的话奴才不懂,只知道下了雪若是不挡,岂不是会着凉?”
沈眠心头一震,眼神有些复杂。她伸手接住了两三瓣雪花,感受着手心微凉的湿意,而后又微微攥紧手心。
躲不开,也逃不掉。
“啪。”
一个雪球落在自己脚尖前。
沈眠一怔,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小厮爬在墙头上,露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的,“沈小姐,我们世子爷回来了。”
沈眠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西角的角门处了。她垂眸,沉默了片刻,抬手将自己披风上的帽子戴上,遮掩了大半容颜。
“玉雅,你在这儿等我。”沈眠低声道。
玉雅点点头,“主子你去吧,奴才在这儿给您看着。”
沈眠提着灯笼,匆匆的顺着角门走了出去。这处偏僻,没人看着,大门也只是虚虚掩着,上头的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掉了。
“嘎吱。”
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角门出去后,是一个偏僻的胡同。沈眠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一顶黑色的马车隐匿在黑暗中。
车里的孟韫估计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微微撩开帘子,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攥着黑色的帘子更显得白皙。
他声音有些清冷,“沈小姐,上马车来说罢。”
沈眠面色一白,沈小姐这三个字像一把利刃插入了自己的心窝。她抿了抿唇,身形微晃,沉默了片刻,终究是上了马车。
车内很宽敞,孟韫坐在一侧,他穿着玄色的衣袍,脸色有些苍白,像是才病过似的。
沈眠看着,忍不住道,“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孟韫低笑两声,他一手撑着额头,抬眼看过去,语气尽是讽刺,“这与沈小姐何干?”
沈眠一噎,她垂眸,不吭声了。
孟韫见此,更是火大。他压下心底的怒火,语气愈发冰冷,“沈小姐实在不必假意关心我,事情我查好了,也会如实告诉你,你也不必曲意迎合。”
这些话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沈眠的脸颊上。
她咬着唇,眼角有些发红,“世子爷就是这样看我的么?”
孟韫垂眸,一时间看不清眼底神色。他没回答沈眠的话,只是抽出一沓纸放在她面前。
“这是口供,是当年那个庙里姑子的。”孟韫淡淡道,“那姑子说,当年康乐长公主怀身孕的时候似乎正被人追杀,她怕连累孩子,才拜托姑子偷偷将隔壁的孩子换回来。谁知道那一夜安然的过去了,第二日等康乐长公主要换回孩子的时候,隔壁的夫人已经走远了。”
“可是康乐长公主至今膝下无子无女啊。”
“那个孩子一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孟韫说。
原来是真的,陈清月真的是金枝玉叶。她不是什么卑贱的表小姐,她本该是康乐长公主的女儿!
沈眠伸手拿起那叠纸,小声道,“多谢。”
她知道这一番查下来,必然费时费力。可她如今能做的,大概就是对孟韫说这两个字吧。
孟韫闻言,嗤笑了一声,“这两个字沈小姐都说腻了,你就不能换个方式感谢我?”
他欺身压近,感受到沈眠眼底的拒抗躲避,眼中讽刺意味愈渐浓烈,“沈小姐不必这般抗拒。”
“你不是什么贞洁烈妇,我也不是地痞流氓。”孟韫淡淡道,“我是堂堂世子爷,你是一个小小的庶女。”
“说句不中听的话,像你这般身份,连做我房中的侍妾都不配。”
沈眠垂着眸,闻言竟笑出了声,“世子爷说的太对了,沈眠身份低贱,本就配不上世子爷。”
“世子爷,我沈眠身无长物,唯有这贱命一条,他日你若是想要,大可拿去。”
孟韫猛地抬眸看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沈眠,你耍无赖!”
沈眠笑了笑,“世子爷言重了。”
她撩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更深露重,我也该走了。”
说着,她翻身下了马车。
“等等。”
略显冷漠的声音响起,沈眠身子一顿,就见孟韫撩开帘子扔了什么东西下来,正巧砸在自己脚边。
“沈小姐要的尘子花,可要拿好了。”
“走吧,回府。”最后这句话是对前面的小厮说的。
马车又哒哒的离开,寂静幽暗的胡同一时间只剩下站在原地的沈眠同地上那一束尘子花。
沈眠低头看了良久,才微微弯腰捡起了尘子花。
时隔多日,尘子花早被风干。沈眠微微一碰,就碎成粉末。
尘子花,断情绝爱。
沈眠握住一手的碎屑,微微合眼,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