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角门瞧瞧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玉雅守在外头,身上都染了薄薄一层露水了。
“主子您可出来了,”玉雅哆嗦着,将沈眠扶上马车,“这天儿开始冷了,等回去了,您得喝一碗姜汤。”
“先不回去。”沈眠抿了抿唇,扬声冲着车夫吩咐,“去一趟天牢。”
车夫得令,立刻调转了车头。
“天牢?”玉雅差点又叫起来,“这深更半夜的,那地界儿又阴森,您若是想看孟世子爷,明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就今日,就现在。”沈眠出奇的执拗,硬生生的重复一遍,“我非要见他。”
玉雅见此,也不敢再劝了。
她知道,虽然主子嘴上不说,可心底肯定又难过又焦急,能让她见上世子爷一面,心里也会舒服许多。
天牢本是不准随意探视,更况如今夜都深了。可沈眠盯着县主的名头,又将两颗拳婴儿头大的明珠摆在狱卒面前,“劳烦两位了。”
狱卒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忙去前头带路,“县主您请,您真是太客气了。”
沈眠没说话,亦步亦趋的跟着狱卒。
左拐右拐的,终于到了孟韫的那间牢房。他身上的铠甲被卸了下去,此刻只穿着里面的白色单衣,背对着栅栏门,脊背挺直好似哪怕身在牢狱,也没有一丝害怕。
“县主您自说话,小人告退了。”
“有劳了,”沈眠轻声说。
孟韫一听到这声音,身子一僵,缓缓回头,“你怎么来了?”
“你在这儿,我自然就过来了。”沈眠弯腰走进牢房,她摸了摸孟韫的手,随即紧缩眉头。
太凉了,这屋子的确也太冷了些。
孟韫没管沈眠心里在想什么,只是皱着眉,“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吧。”
“我不。”沈眠黛眉微蹙“我费了两颗东珠才进来的,你这就要撵我走?”
她又叹了口气,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到孟韫身上,“这儿太冷了,你别受了风寒。”
孟韫瞪了她一眼,“快走。”
“好好好。”沈眠说着,“我来是问你一件事,问完我就走。”
“什么事儿?”孟韫粗声粗气的说。
天知道他刚刚看见沈眠的那一刻有多欢喜,他多想再多留沈眠一会儿,可他更清楚,这个节骨眼,同沈眠划清界限才是对她最好的方式。
沈眠看了孟韫一眼,才笑着问。
“你之前说要娶我,还做不做数?”
孟韫的呼吸一窒,像是有千万个小虫子顺着心脏爬过似的,酸痒难耐。
一抹红色顺着脖颈蔓延到耳尖,他将快脱口而出的那个“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背过身,冷声道,“我随口说说的,你当真了不成?”
沈眠盯着他耳尖那抹红色,眼底带着笑意,“你怎么又反悔了?那可不成,我都在心底认定你了,非你不嫁。”
孟韫气的瞪着她,“满建康城那么多英年才俊,你巴着我干什么?”
“可只有你是孟韫,我只认定孟韫。”
沈眠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纸,“你瞧,你给我写的信你不记得了?”
隔着栅栏,孟韫看着那封信,“我何时给你写过?”
那信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待我归来,三书六聘,迎你过门。”
“我说这是你写的,这就是你写的。”沈眠慢吞吞又将信纸收了回来。
“你写的?你仿着我的笔迹写的?”
“你还记得当初你从闽川给我寄回来的信吗?”沈眠笑意吟吟的看着孟韫,“怎么样?我仿的还不错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孟韫目光深沉的看着她。
“做你的妻子啊。”沈眠笑着说。
“然后敲御鼓,告御状,替我的夫君申冤平反。”
孟韫怔了一瞬,然后又猛地站起来,“你疯了?”
“孟韫,我会救你,我会护着你。万事又我在,你别怕。”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将孟韫刚刚有意装作的冷漠伪装扎了稀碎。
他软下语气,“阿眠,别做傻事。”
沈眠没回答她,而是转身走出了牢房。牢房里黑暗而压抑,似乎只有沈眠头上的珠钗能晃出丝毫的光亮。
可她渐渐走远,那抹光亮也渐渐消失了。
沈眠出了大牢的时候,外面夜色更浓了。有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正在外头等着她。
“韩大人耳聪目明,似乎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沈眠看着他,语气淡淡。
“我只是对你格外关心。”韩琛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生病了似的。
他微微侧头看着天牢,眸色暗了暗,“你不该来的,我之前也告诉过你,不要同孟韫走的太近。”
“是远是近,是福是祸,那都是我的事,与您关系不大。”沈眠微微垂眸,轻笑,“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同你在一起。”
韩琛的脸渐渐沉下来。
半晌,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求贵妃,你求长公主,就能将孟韫救出去么?”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沈眠声音也冷下来。
“天色不早了,您还是快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