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四处都在征战,说来苦的也不过是百姓,有人家破人亡,有人流离失所。有人被迫他嫁,有人在绝望中织造美梦。
人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在乱世中挣扎着。
什么善恶忠奸,哪里又说得清呢。韩琛是忠臣,恨不得对皇帝抛心抛肺,可他领命出征,到底是为了皇帝还是为了沈眠?
豫王愚蠢,又偏偏要横插一杠。孟韫兵力有限,韩琛一颗心都挂在沈眠身上,陆君生病重自顾不暇。大越国土广阔,是块肥肉,盯着它的人可不止大越的这些君候。
林城是个边疆小城,当初沈眠同陆君生还来过这里。这里毗邻两三个邻国,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辽国。这个民族有些奇特,他们那儿温度低,种不来庄稼,终年靠牧羊为生,极为贫困。可也恰恰是这个原因,他们那儿的人,各个是好手,马上功夫厉害,硬生生的抢夺了那么多土地。
前两年,陆君生登位的时候,因为不想同辽人起争执,就签订了条约,在林城开放互市,同辽人互有往来,辽人吃到了甜头,这才保了边境这些年的安定。
可如今大越乱了,有人就该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辽国的皇城内,最森严的大殿上。一群穿着薄纱的女子还翩翩起舞,轻纱拂动,曼妙身姿一览无余。
大殿的首尾,一个穿着龙袍的壮汉举着杯子,里面琥珀色的美酒一饮而尽。他一抹嘴,哈哈大笑,“越国如今算是完了,陆君生那个病秧子,早就觉着他不行。”
这出言狂妄的男子就是辽国的皇帝耶律齐,他天生有神力,在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打遍辽国无敌手了。极受先皇的宠爱。
下面坐着的男子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辽国的成王耶律辰。他生的有些奇特,面白无须,瞧着有些消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泛着奇特的光。同辽人大相径庭,倒是像一个越人。
更准确的说,他是半个越人。
耶律辰的母亲是当初越国派来和亲的一个宗室女子,嫁过来做了贵妃,头年就生了耶律辰,耶律辰的身份也注定了他此生与辽国的帝位无缘。
此刻,耶律辰微微一笑,“陛下有什么想法么?”
“此刻是千载难逢之际。寡人可不能错过,如今他们越国乱成了一锅粥,寡人自然也要横插一杠子。”耶律齐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耶律辰,“寡人倒是忘了,皇弟也有一半的越国血脉,你不会,舍不得了吧?”
耶律辰面色如常,微微弯了弯唇角,笑的轻松,“陛下说笑了,臣弟生在大辽,长在大辽,得大辽恩惠,自母妃死后,更是与越国毫无干系。”
“好!”耶律齐一拍桌子,震得酒杯里的酒晃了晃,“既然皇弟有如此忠心,这次同越国皇帝洽谈的事就派你去了。你去同那个陆君生说,我们大辽愿意出兵帮他,且看看他舍得割几个城池。”
耶律辰微微一笑,轻轻颔首,“臣弟领旨。”
耶律齐笑着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
耶律辰也跟着端起酒杯,他脸上挂着温温和和的笑,一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却悄悄在桌子下攥起了拳头。
大殿里歌舞升平的大半夜,离开的时候已经明月高悬了。耶律辰带着一身酒气味从耶律齐那里告辞。他披着银色的狐裘,衬得面白如雪。
外面已经下起了雪,地上薄薄的积了一层,一步步踩上去留下长长的一串脚印。
阿奴是打小跟在耶律辰身边的,自然知道他此刻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因此也不说话,只摸摸的跟在耶律辰身边。
耶律辰慢慢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琥珀色的眸子里泛着冷意,哪里还有殿上醉醺醺的样子。
“阿奴,你说这雪干净么?”
阿奴挠了挠头,“雪自然是天下最纯洁的东西。”
“那人心呢?”
不等阿奴回话,耶律辰反而先笑了笑,声音隐隐带着冷意与讽刺,“自然是这天下嘴肮脏的东西。”
阿奴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吭哧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我知道殿下不喜欢陛下,每次同陛下喝酒,您都不开心。”
耶律辰突然笑了,他眉眼弯弯,里面像是装着天下最清澈的湖水。
“不是我不喜欢,是这宫里的人,都厌恶我。”耶律辰笑着说,“我不该生在这里,也不该生在大越,这九州十国,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他虽是笑着的,眼底却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与寒冷。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母妃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们都是这场权利游戏的棋子,被交换来交换去。当初他母妃被强制送到辽国,如今耶律齐又想将他送回去。
可天下哪里有这个好的事儿。
他母妃认命,可他不认。既然没人愿意给他活路,一个个的都将他往绝路上逼,他就只能奋起反抗了。
耶律辰从怀里拿出了一方丝帕,将手心的水渍一点点擦了下去,“阿奴明天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去越国。”
“这么急?”
耶律辰弯了弯嘴角,“刻不容缓。”
“可那越国皇帝会答应我们么?”阿奴皱眉道。
“只要他不是个昏君,就不会答应。”耶律辰轻笑,“可也说不准,被逼到绝路的人,什么做不出来呢?他得不到江山,若是毁了也无妨。”
“若是能答应自然最好,这样我们大辽的国土又能大了许多,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冻死饿死了。”阿奴笑了笑。
“若是答应了,也不会平白的多了城池,大越和我们迟早有一战。陛下想要更多的土地,而陆君生想要夺回那些城池。该死的人还是会死,说不定会死的更多。”耶律辰轻笑一声。
“他们求的太多。”阿奴皱着眉,“那殿下呢?您求什么?”
“我啊。”耶律辰似笑非笑的。
他慢慢的往前走,月光下晃得一片雪地的荧光,晃在他的侧脸上,恍若天神。
“我希望,他们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