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瞧不上的晚辈当头棒喝，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成联璧是绝对不会亲口告诉别人的。
方圆也没有继续棒喝的意思，见他终于开始认真地听自己说话了，这才开始说道：“成导，我来给你说说，在我十四岁那年，开始动笔写《山有木兮》这个故事的经历吧！那个时候年纪还太小了，小说和现在的剧本肯定是相差很大的，但这个故事的立意和情感，却是没有变化过的。我和沈悦是从小就认识的……”
虽然早就料到方圆和沈悦是早就认识的，但是从小就认识这件事情，还是让大家听得有些诧异。
成联璧也是神色一动，看向了方圆。
方圆继续说道：“我们小的时候是生活在一个小镇上面，是一个连超市都没有的偏远小镇，那个时候，家里面也挺穷的，身边能够接触到的也都是最粗俗最底层的人，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磨光了他们的棱角和善良，不管走到哪里，你能够看到的都是为了一丁点的小事而斤斤计较，互不退让的争执。我可以毫不避忌地说，在那个时候，我们是瞧不上那样的人的，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然后一步步变成自己讨厌的人。所以，我们都很努力。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可是在我们那样的小县城，连个像样的图书馆都没有，学校的图书馆甚至还只是定时开放。家里的电视，也只是最普通的那种，看不到几个台。连读万卷书都不可能，更何况行万里路呢？我们能够活跃的地方，就是田野乡间，还有镇上的那几条破旧的老街道。在我们那个镇上，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能够出现在电视上的人，能够出现在书上的人，甚至能够在有些名气的大公司上班的人，都和我们都没什么关系，都相距得太遥远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和沈悦。乡下孩子嘛，没什么见识。”
“读书的时候，总会写关于梦想的作文，当年，沈悦的《我的梦想是当一名科学家》不但获得了初中生竞赛的一等奖，还在我们学校的光荣榜上面挂了很多年。至少，我初中三年，每次去教室的时候，都会路过那边，都会看到。”方圆的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还有憧憬，“对于只接受过学校老师的所谓的教育之后，那个时候的我们，觉得能够成为一名科学家是最了不起的事情。那个时候，我也一直坚信着，沈悦一定会成为一名科学家的，因为，他是那么地出色，是那么地聪明。当时，我们很多老师和同学都是这样坚信着，沈悦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
“这是小说《山有木兮》的故事？”虽然成联璧用的是疑问句，虽然《山有木兮》中并没有详细说明方圆刚刚提到的背景故事，但内核是没有变的。
“对，这就是《山有木兮》的故事。”方圆点头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情窦初开的少女，总会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故事之中不可自拔。而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容易目空一切，恃才傲物。你说你没有将剧本大改，秦凯轩依然不会在青春正盛的时候就明白什么是爱情，就算他得到了依然会失去，可是，如果你将他的经历都改了，那他的性格必然也是不同的，那他的这段爱情的存在，对于沈悦和颜羽他们的那条感情线来说，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我知道您的意思，你想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观来表达你对爱情的看法。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林烨程的那个角色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成联璧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只顾着整部电影的戏剧性，却疏忽了整个故事的意义所在。你说的没错，秦凯轩就是年轻时候的沈悦。如果连这一点都被改变了的话，那这部电影其实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故事的结局是沈悦和颜羽的角色，都各自找到了幸福，就算回忆起当年的往事，那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秦凯轩这段恋爱存在的意义，便是要说明，就算当年沈悦没有出国，沈悦和颜羽在一起了，依照当时他们身处的环境，还有他们本身的性格来说，他们一样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在一起了，一样不可能会长久。”
方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本身是没有谁对谁错的，从小地方出来的人，和你们这些从小就生长在有着各种资源和条件的环境下成长的人，心性就是不一样的。我并不怀疑，那个时候的沈悦在写那篇作文的时候，他是真的向往当一个科学家的。可是，那个时候的我们，甚至连咳血是什么都不知道，谁能指引他去当一个科学家呢？好，你可以说老师可以。可是我告诉你，依照我们当地的教学条件，每一届高考，我们整个县城连考上本科的人的数量都是数的清楚的，要是哪年能够有一个考上一所全国排名前三的学校，那都是要放鞭炮庆祝的。”
成联璧问道：“如果真是像你这样说的话，那你又是为什么会年纪轻轻就有了这样的成就？沈悦又怎么会考上电影学院？电影学院可不是谁都能够考得上的。”
“我们家很穷，很穷很穷，穷到你不敢想象。”方圆会意道，“读小学的时候，我因为一次作文大赛，拿了一笔奖金。五百块钱。可能在你看来，哪怕是在当时的你看来，五百块钱不算什么，可是，当时的五百块钱对于我们家来说，那几乎是意味着差不多是一年的收入了。我当时得到这笔钱的时候，我把钱交给奶奶，奶奶甚至在拉着我在我爷爷和我爸爸的灵位前磕了几个头，感谢他们，感谢列祖列宗庇佑。”
五百块钱就是一年的收入了？成联璧简直不敢想象。不说十几年前，哪怕是二十多年前，在他还在读书的时候，五百块钱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买双鞋子的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