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的，这马蹄声只是一匹马的。
大半夜的，宵禁时间，虽然马蹄上应该是加了缓冲的，但也足够引起白一珂的注意力。
她凛了心神，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想到此处，她转移了位置，在一个能看到丞相府外街道的房子上停了下来。
由远而近的黑马身上坐着的，赫然就是——
顾衍！
洞房花烛，他刚刚明明还在宫中，怎么这会子又来丞相府了？
而且看丫鬟这样子，这一次，应该是云澜主动约的他。
也对，一边是政治目的娶回来的自己并不熟悉的女子，一边是自己青梅竹马爱慕多年的心上之人，任谁都会选后者。
顾衍越来越近了，那深蓝色衣衫上的缕缕金丝在月光的照耀下时不时闪烁着光芒。
到了门口，顾衍迅速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俨然像是个马背上长大的孩子。
“银铃，小姐可等的着急了？”话一出口，便是对云澜满满的关心。
顾衍是很少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候的，只是在云澜面前，他很少会有不温柔的时候。哪怕不久前刚刚吃了闭门羹，这一次，只要云澜有意相邀，他还是会不计前嫌马上赶来的。
“皇上。”被叫做“银铃”的丫鬟匆匆行礼，语调急促，“皇上快跟奴婢走吧，小姐还在等着您呢。”
云澜不喜欢在身边伺候的人太多，上一世如此，这一次看来也是一样。
顾衍跟着银铃穿梭在府中，并没有人发现。
不多时，二人就到了云澜的闺房门口。
银铃幽幽行礼：“奴婢告退了。”
这意思，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顾衍犹豫半刻，终于开口：“澜儿，我可以进来吗？”
“皇上请进。”云澜的声音不算是十分好听，但端的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温柔气，让人听来心神舒畅。
顾衍抬起手，像是下了十分大的决心，终于推开门，缓缓迈了步子进去。
趁着关门的声音，白一珂迅速转移了位置，躲到了云澜房间外的另一边，并在窗户上戳了一个小洞，足以看清两人在屋里的一举一动。
就在顾衍踏进房门的那个瞬间，云澜点亮了房间里的蜡烛。
她一身水蓝色衣衫，飘逸若仙。
美人于灯下，光影从脸颊掠过，在顾衍心中投下一个飘忽的身影，宛若那天边的嫦娥。
许是顾衍的眼神太过热烈，云澜扬起唇角，朱唇轻启：“皇上可看够了？”
顾衍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毕竟，他们都已不是小孩子。
小时候，两人关系亲近，这房间顾衍没少来。甚至云澜的床，也是两人打打闹闹的所在。
后来……
人都要长大的。
两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的呢？顾衍已经忘了。也许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房间，皇上也有几年买来过了吧？”云澜问。
“是啊。”顾衍环顾四周，“没什么变化。”
云澜一边抬手为顾衍沏茶，一边说：“只是换了几幅挂画而已。”
她这么一说，顾衍的目光自然落到了那几幅画上。
房间外，白一珂的目光也跟着飘到了那几幅画上。
那是——
看清画内容的瞬间，白一珂差点惊呼出声。
她捂住嘴巴，努力调整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画——
正是上一世顾衍一直挂在书房中的画。
画中女子衣袂翩跹，正如仙女下凡。
上一世，白一珂第一次见到这幅画，是在顾衍的书房中，最后一次也是。这一世，难不成是因为云澜还没离开，这幅画就在她这里了？
所以……上一世，这幅画应该就是在云澜离开后，顾衍拿到书房中挂着的吧。
借此来苦念心上之人？
大概如此吧。
果然，和白一珂一样，同样是挂在一处的几幅画，顾衍也第一眼关注了这副。
“真是副好画，是澜儿手笔？”他问。
顾衍说到底是从小按照皇帝的标准被养大的孩子，文武双全自是无需多说的，鉴赏画的能力也是很高的。
“高人所画，只是那高人作画从不留姓名罢了。”
说罢，云澜将那杯茶推到顾衍面前：“辛苦皇上跑来，喝些茶吧。”
顾衍来此地当然不是来喝茶的，他更喜欢单刀直入，不喜欢拐弯抹角。但不知怎的，也许是两人从小长大的感情太身后，在云澜面前，顾衍愿意让自己慢下来。
因此，他便端起那茶杯，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品起茶来。
屋外，平息了许多的白一珂再次开始观察，尽力让自己不要去看那副画，更不要想太多。
“好茶。”对于这杯茶，顾衍赞不绝口。
他抬起眼眸，审视着云澜如画的眉眼，语气平和：“该不会，这也是……高人所给？”
这语调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但是白一珂却感觉顾衍话里有话。
很显然，云澜也感觉到了。
她略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正是呢。”
“朕倒是不知了，澜儿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所谓‘高人’。”顾衍的语气有些冲了。
这种语气，对顾衍朝上的那些大臣们来讲是日常，然而对于云澜来说，却是第一次。且他以“朕”自称，是从未有过的。
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屋外，白一珂甚至感觉到顾衍身上生出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但是云澜也不是一般人。这马上就要冒出火来的顾衍，只怕也只有云澜能让其平静下来了。
“皇上别气。澜儿今日唤您前来，自然是有要紧事的。”云澜声音柔柔的。
顾衍也察觉到自己刚才脾气有些不好，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到：“朕知道。”若是无事，他就是送上门了，她云澜也是敢将他这个一国之君拒之门外的。
“其实……”云澜还想犹豫。
怎么这个时候倒还装模作样了起来？白一珂在心中冷哼：昨天晚上和丫鬟在房间中说话的时候，云澜可不想是这么内敛的一个人啊？
看来，这锡国宫中宫外的人，都是不好对付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