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过来的秦墨拍了拍她的肩,见她低着头还在洗碗,比划着手语跟她说。
“碗放着吧,不用洗的。”
林弯月没抬头,哽着嗓子也没回应,手上洗碗的动作却利落。
迟疑了一下,秦墨又伸手,直接就在林弯月眼底下比划。
“你还好么?”
林弯月抿了抿嘴,就这一会会的功夫,碗已经洗的差不多了,水房里只有水龙头冲下来的冰冷自来水,把她的指尖冻的发红。
秦墨皱了下眉头,突然接过了林弯月手里已经清好的碗,对她比划。
“林弯月,看着我。”
然后,林弯月便真的转过了头,看向了秦墨。
水房的灯光特别昏暗,主要是医院当初设计的时候,装的就是小瓦数的灯管,估计也是没想到谁会在大晚上洗碗洗衣服之类的。
朦胧的灯光里,林弯月泪眼婆娑,晶莹剔透的跟个红眼小兔一样。
很小很小的时候,秦墨见过林弯月哭,张着嘴巴干嚎,冰天雪地里,就因为两口肉,一半委屈一半抗议,再加上一点点的控诉,机敏的如同小狮子一样,就是专门哭给别人看的那种。
后来被他一个肉包子哄好了。
如今她长大了,两个羊角辫变成了齐肩卷发,柔顺的搭在肩膀上,眼睛很大很亮,湿漉漉的,那些一眼就能被大人分辨出来的情绪消失不见了,这一瞬间填充的,就只剩满满的绝望,那种站在悬崖口走到绝路上没有一点转圜余地的绝望。
可能不仅是对现实的绝望,更多的,是对自己的绝望。
秦墨的目光安静,手抬在半空中,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时候她能被肉包子哄好,长大了呢?
“不是不是,我刚刚洗碗的时候,手上沾了洗洁精。”
林弯月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边用手背擦眼泪一边慌乱的解释。
“是洗洁精,不小心弄到了眼睛里。”
秦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巾,叠好了要递给林弯月。
见她又满手是水,向前了一步,抓着纸巾要给林弯月擦眼泪。
一声,两声。
林弯月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
她闭上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秦墨的手,笑着说道。
“我没事,我自己来吧。”
说着,伸手把秦墨手里的纸巾接了过来,象征性的擦了两下。
她没看秦墨的表情,心底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喜欢这个东西真的太没用了,对秦墨忍不住的心悸慌乱,倒不如换来好的家世跟他并肩门当户对,她跟秦墨啊,真的应该是最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两种人。
可能因为秦墨医生父亲的缘故,这样个大男人,竟然随身带着手帕纸,简直是稀有物种。
林弯月擦着眼泪,乱七八糟的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擦完了,她也就忘记了自己刚刚那疏远的举动,把碗筷都收进了袋子里,跟秦墨说道。
“你车停哪里呢?我送你出去吧。”
秦墨微微笑了笑,把林弯月手里拎着的袋子接了过去,两人一起往医院的停车场走。
快要元旦节了,天越发的冷,北风呼呼的往脸上刮,不管穿多厚的衣服,一瞬间就能被吹透了。
出了病房的大楼拐个弯就是医院的停车场。
秦墨站在了大门口,转过身,往后面扬了扬下巴,示意让林弯月回去。
林弯月裹着衣服,手指摩挲着自己棉衣的纽扣,没再往前走。
她抿了抿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跟秦墨说道。
“今天中午的时候,我那时候语气不好,不好意思啊。”
一楼原先是办理住院出院手续的收费大厅,这会已经是晚上九点,护士医生们已经下班了,精神科很少有半夜来挂急症的情况,所以偌大的一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林弯月不大的说话声音,也在这空荡荡的收费大厅回响。
她话说完,秦墨向她走了一步,忽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心。
“我明白的。”
他的手指,在夜色里更加莹白。
林弯月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秦墨,顿了一下又说道。
“谢谢你的晚饭。”
如果不是秦墨晚上再带着晚饭过来,她六神无主的完全忘记了人要吃饭这种事情。
秦墨又是笑了笑。
大厅的玻璃门没关,冷风就顺着这一扇开着的小门一个劲的吹。
秦墨站在门外,林弯月站在门内,冷冷的风把秦墨身上特有的冷冽清澈味道都带给了林弯月,她捏着棉衣的纽扣,一时间也没分清这到底是风的味道还是秦墨的。
“要不然,我还是送送你吧。”
到停车场,也就几分钟的功夫。
林弯月深吸了一口气,话刚说完,也没等秦墨回答,就绕过他先站到了冷风里。
“走吧走吧。”
林弯月怕冷,哆嗦了一下,然后轻轻的跺了两下脚。
她因为从小就怕冷,到了这种冷的环境里,就自然的做出了条件反射,冰天雪地里跺两下脚确实能缓解一下突然接触冰冷的不适应感觉。
秦墨瞧着林弯月那样子,反倒是眉眼弯弯,看着像是又笑了起来。
林弯月这跺脚的模样,倒像是她在跟他撒娇。
秦墨的车林弯月认识,说完交任务一样,转头快速的往旁边的露天停车场走。
结果绕了一小圈,还是没看见那辆奔驰,她不得不又转过头,有些尴尬的想问秦墨,他到底把车停哪个犄角疙瘩里面去了。
“滴——”
她转头的地方正好但是停车场内的车道入口,可能开车的司机也没想到拐弯的地方有人,一长串的汽车喇叭声音响彻停车场。
其实林弯月只要站着不动,那车就蹭不到她,可是那喇叭声音实在太吓人,那个司机应该比林弯月还要紧张,这也就干扰了林弯月的正常判断,想要往旁边让。
下一秒,林弯月被拉着手腕,抱着肩头落进了一个怀抱里。
秦墨的手,紧到要把她勒痛。
地上,原本被好好装进袋子里的盖碗已经碎的稀巴烂。
“对不起对不起。”那司机路过的时候,满头大汗,不过可能是怕林弯月赖上,打量了下两个人,也就索性没停车,再也没多说别的话,开车逃一样的走远了。
良久,秦墨都没有放开手臂,大大的手掌绕过她的锁骨,隔着棉袄,都能感觉那一瞬间的紧绷。
林弯月抬头侧脸,目光里,只有秦墨紧绷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