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堂土楼中厅布置得富丽堂皇,统一的明式家具高贵、典雅,精致的一色景德镇茶具晶荧透亮——李家上下正在大事铺张,准备接待敏浩月一行。
敏浩月一行来到了墨香堂土楼中厅前。
燕客上前:“有劳通报一声,江苏书商敏浩月登门拜访。”
张玉浦忙欢喜的回头大喊:“老爷,江苏书商敏浩月登门拜访——”
李庆全走到大门口:“来啦?”
张玉浦点点头:“来啦!”
李耀本来到门边:“果然来了。快!大开中门迎接!”忙招呼下人们。
“是。快,大开中门!张玉浦也转头吆喝着。
李家下人忙打开中门。“然后上泡米茶!”李耀本冲厨房喊道。
“不是上擂茶?”张玉浦看着他。
“擂茶这一招,江家肯定用过了。我们上泡米茶!到时,就由你亲自操刀。”李耀本得意的捻着自己稀疏的胡须。
“是,老爷。”张玉浦笑道
李耀本与李庆全亲往中门外迎接,李耀本道:“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乞望贵客恕罪、恕罪!里边请,里边请!上茶,上好茶!”
敏浩月拱手笑道:“李老板,不必客气,不必客气罗!刚才我先到了雾阁书坊在他们那里喝过了你们客家的擂茶。果然不同凡响!已经大开眼界了,你们就不用再忙了!”
李耀本与张玉浦对视了一下眼色,张玉浦对李耀本的料事如神更加佩服。
李耀本拉出李庆全:“这是犬儿,李庆全。”
“我们已经恭候敏客商多时了。”李庆全站出来,做出迎接的手势。
“惭愧,惭愧。”敏浩月边走进门便笑道。
“请上坐。”
“上好茶!”李耀本父子指挥着,“不!上米茶——”
“米茶?敏浩月不解的看着他们。
“我们这里是山野之地,地广人稀、货薄物乏、不成敬意。听说敏老板已经在雾阁江家品尝过我们客家的擂茶了?那么就尝尝我们墨香堂做的客家米茶!”李耀本指着厨房,笑道。
“客家米茶?”
“对。客家米茶是客家人用来酬谢和迎接贵客特意制作作的一种珍贵饮品,一般不轻易示人。”
“如此隆重,小人只好愧领了。”敏浩月站起来,拱手笑道。
“张管家,那就请你献艺了。”李耀本前面走着
“那我就献丑了。”张玉浦忙站出来。
“敏客商,请这边观赏——”
“请——”
穿过中厅,来到厨房,张玉浦挽起袖子,开始泡制“客家米茶”:
——取过泡制“客家米茶”的各种锅、碗、瓢、盆用井水洗净,凉干;
——取过泡制“客家米茶”的各种材料然后把已经碾成粉的米面炒热、加水煮成稀糊状;
——洗完锅之后再将锅加热,然后用山茶油将香菇丝、冬笋丝、瘦肉丝、煎豆腐、芝麻等佐料炒得半熟之后,再倒入稀糊状的米茶中搅拌均匀便可起锅了——
一时间,经过仔细烹调之后的“客家米茶”清香弥漫,满堂皆春,众人欢呼,啧啧称赞:“嗬——嗬——
使女连忙取勺盛之,端上请大家品尝。
敏浩月接过碗,尝了一口道:“奇哉,妙哉!”
“敏客商,请!”
“李老板,请——”人们互相致意,开始品尝。
“敏客商,请——请——各位客商请——我们客家人的“米茶”讲究热饮,叫做“滚烫落肚,吃了有补”!
敏浩月等一行人品尝得满头大汗,放下碗道:“李老板哪,这个客家米茶果然不同凡响。李老板真是多费心了,愧领,愧领了!此行古堡,实为生意而来,没想到口福不浅啊。你们客家人真是太好客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我只好如实相告——小人此行是想做笔生意。不过需待考察比较后方可定夺,眼下江南书业正待振兴,有赖各位鼎力相助。”
李耀本拱手笑道:“客气、客气了!山野之地,没什么好东西招待,粗茶淡饭难成敬意,还请敏客商多多提携才是。”
“大家都是求财而来,你我共同为之,共同为之!我想在几个大书坊之间再看一看,到时再自行定夺。请李老板行个方便。”
“这是自然,没有问题。我亲自带路!”李耀本站起来道。
“那就有劳了。”
接下来,有说有笑的,李耀本、李庆全等就开始陪同敏浩月一行察看墨香堂书坊。
……
走走停停,看看说说——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最后一个工房。敏浩月走到最后,慢慢点头道:“李老板,恕我直言,墨香堂各方面都不错。几个大书坊之间的水平相差无几。但在纸的质量、雕版原木、展示原木细分区别的使用上,你们的确不如雾阁书坊。”
“是。但是雾阁等书坊印刷的批量远不如墨香堂啊?所以墨香堂为控制成本只能这样做。何况雾阁就要倒闭了,男主人过世后没人当家,而且根本就没有资金重新开工了。”李耀本仍然当仁不让。
“墨香堂的技工是古堡一流的。至于成本和价格还可以商量。”李庆全看着对方。
“我在先多看看几家书坊之后再行定夺如何?敏浩月拱手道。
“那您请便。”
敏浩月一行告辞,慢慢踱出门去,前往其它书坊
……
在雾阁书坊工房,张天强走得热气腾腾,汗流浃背,他在各个工房巡视,想方设法调动众客家妹子的积极性。然后,他又来到各个工坊,督促各工序工人尽可能正常运行
“大家提起点精神来,那个敏客商可是我们的财神爷。现在这一尊财神爷从大老远的江苏来了,就在这神龛上供着。我们这三柱香烧好了,把合约签下来了,定金一付,我们雾阁、我们纸槽就有希望了。大家加油!让人家见识一下我们雾阁书坊的厉害,怎么样?”
女工甲叫道:“你弄点油来润一润,‘不要硝多那来的铳响’?”
众女工立刻叫着、笑着起哄:“你来试试?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痛。你做多少我们就做多少,怎么样?”
“来就来。我背起一只手你们也追唔到。”张天强坐下正色道。
唧唧咕咕,哗啦哗啦——众女工与张天强竞赛了一阵,互有胜负,但总的来说,张天强还是胜多负少,稍占上风——在他的激励下,各工房出现了一派十分热闹的你追我赶的劳动场面。
酒肆古风、米店依旧——接着,张天强来到街上,四处打听,甚至去了墨香堂附近,但毫无敏浩月的消息,便转转悠悠,从街上给江云鹤和江母买一点果子回去。
“老板,买点果子。”张天强进门吆喝道。
“是送人?还是自己吃?”店老板走出来。
“怎么讲?”
“送人我就包靓点,自己吃那就省得我一张纸。”店老板把手扶在柜台门上。
“我想送一个布娘、一个老人家。你说称么个好?”
“送老人家就送冰糖,甜心惜肚,真心惜你;送布娘就送柿饼,甜牙甜齿,尽讲好话。三文铜钱,怎么样?”
“行。那就称一斤柿饼包一包,再称一斤冰糖包一包。再都贴一僚红纸扎靓来。递上三文铜钱。”张天强点头道。
“晓得。”老板麻利地称好、包扎好呈上,递给张天强。
“你走好。”
……
“夫人——夫人——”张天强手提着二包果子想送给江母,不料却扑了一个空。他在厅中楞了许久。
突然张天强想到老管家江云鹤:“老管家?对,找老管家江云鹤去!老管家——老管家——
张天强立刻来到江家厢房里的管家卧室。
“老管家——”
“哟,是天强啊。有事?来来,坐。”江云鹤忙起身迎接。
“鹤叔,我来了敢久了都冇规矩,来,这是我的一点意思。送上冰糖果子请你老以后多多教我!”见到江云鹤,他热情地送上冰糖果子。
“哟哟,敢客气。雷公会响喔。”江云鹤笑道。
“讲了都会跌苦。这只是小辈的一点意思。”
“哟哟,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吾敢再客气。有什么事,你开口就是!”
“晓得了。我……我……我是说我们雾阁书坊以前真的是从一间柴火棚子发起来的啊?”寒暄了一阵之后他开始询问,想向江云鹤打听雾阁江家的发家史、经营之道以及江爱真小时候的故事。
“那还有假?就靠江老板一手一脚干出来的。那时苦啊,三餐就食腌芋蒿配稀粥,天天上山倒楠木、倒红木、倒樟树卖给李家墨香堂、胡家丙辰书坊和其它几家大小书坊。天天,天没见光早爬起,就一饭箪子干饭配芋蒿……”江云鹤一字一句,认真的回忆道。
“哦,是白手起高楼的呢!那小姐呢?”
“那就迟罗。那时江家已经成大户了。几堂大屋、还有这么大的书坊,才娶了夫人。小姐出生之后长得特别可爱,中年得女啊,江老板视为掌上明珠,抱在怀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江云鹤想了想,露出慈祥的笑容。
“真逗。”张天强看着他也乐了。
“今天就讲到这。我估摸着那个敏老板可能还会来。你可能要跟紧一点,到时怕李家那头……”江云鹤站起来敦促他。
“哎,多谢了。我再去盯着。这包果子——”张天强拱手道。
“等会你亲自送给夫人。”
这时,在他们寒暄正火热时,敏浩月一行正朝在江家大门口走来。
张天强刚走到大门口,不料人家敏浩月因为听李耀本说雾阁快要倒闭,想了解清楚,便又一次来到雾阁。
张天强忙迎接道:“来客人了——”
江云鹤也忙出门来:“是敏客商?快里边请!”
“敏客商,请——
敏浩月也还礼道:“请——”
“我去请夫人!
张天强立刻引领敏浩月一行进入客厅。
“夫人、小姐,敏书商来啦——”
“老身这厢有礼了!”江母忙笑着迎上。
“请上坐。请用茶!”
“敏书商二顾寒舍,是不是……”江母笑道。
敏浩月慢慢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道:“夫人多虑了。雾阁历年来名声很好,不仅工艺精湛,而且用料考究,又极讲究信誉。只是眼下听说自从江老板过世之后,雾阁频临困境,如何接得下如此大订单?”
“敏书商,我们客家说‘听人听言,听鸟听音’。雾阁书坊运转正常那是你亲眼所见。江家诚信为本,鼎立江南数十年。只要价格合适,雾阁将会保质、保量让你满意!”张天强忙解释说。
“此言不虚?”敏浩月关切道。
“铁板钉钉!”张天强一本正经的保证。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敏浩月斩钉截铁道。
“爱真哪,时辰不早了,你快去准备一桌我们客家的土菜,请敏书商他们尝尝我们客家的口味——正宗的汀州客家菜。”江母吩咐女儿道。
“哎!那小女子就献丑了。”江爱真高兴的应道。
张天强讨好地赶上她:“我来帮你!”
“去去去,走开,走开!不要碍手碍脚的。”
……
江家的厨房简朴、杂而不乱,各式各样的客家人日常生活用品被放置得井井有条。
衣着素朴的江爱真看敏浩月去而复返,而且与张天强基本谈下了大笔生意订单,更是高兴万分。她亲自下厨,一阵锅盆碗盏的忙活之后,刚准备了热气腾腾的橷汤要让人呈上,一双男人的手接过了橷汤。
回头看见原来是张天强,江爱真便烦他碍手碍脚:“好你个算计鬼,不要在这里杆杆插插好不好?这又不是讲价钱的地方?走走走,走啊!
张天强不管她怎么骂,就是嘻皮笑脸地赖在下首帮忙。
“嘿嘿嘿……”
少顷,江家叮叮当当欢声笑语的开饭了——洗得雪白的大圆桌傍围上了一圈的木方凳子。白底兰花的细磁套碗、碟、细镶丝边的象牙筷在桌上排成一圈,再搁上一小碟的镇江陈醋。大碗的米酒经过稍稍的温热,绕梁的酒香已经醉人了。
江爱真忙活半天,准备好了精致的八大碗十大盘的客家待客名菜,做好一碗、盘,张天强就端上一碗、盘并介绍每一盘菜的由来。
汀州客家名菜八大碗、十大盘在伙计的吆喝声中一一展示:“
白斩河田鸡、麒麟脱胎!
天麻炖兔子、甲鱼游江!
三掺满圆、瓤豆腐、橷汤哩!
糖醋全鱼、豆腐饺、芋子饺!
罗卜炖牛腩、烧麦、烧大块!
鸭脚草炖猪心、冬笋炒芥菜!
香藤子根炖鸭嬷、青龙过江!
最后再上一碗“银耳莲子甜汤”!
“来罗——橷汤哩——这是用上好的猪前夹肉拌上地瓜粉,待油煎香葱的水开之后分片放入泡熟的肉片汤。先打一个底。”张天强冲上来,笑道。
敏浩月朝碗里看了一眼:“这里边没有树橷吧?”
“没有啊。”
“那为何称之为‘橷汤哩’呢?”
“这种肉片汤初为街头小吃,因为美味异常,食者甚多。因为街头并无凳子可坐,所有品尝者只能端在手上吃,客家人称‘端’为‘橷’天长日久‘橷’惯了……”
“就叫“橷汤哩”了?“
“对对,你先请。”张天强把碗摆上桌。
“客气,客气!”
张天强端起酒杯:“来,我代表夫人先跟敏书商干了这第一碗,干!”
敏浩月也端起酒杯道:“爽快。干!”
江母举筷笑道:“来,尝尝——尝尝——”
张天强接着又端“白斩河田鸡”上——
“来罗——‘白斩河田鸡’。这是用产于汀州河田一带的三黄鸡做的,因为河田那里水土流失严重,河坝高过禾田,到处都是石英砂子,白花花的一片如同米粒一样,河田鸡吃了之后消化能力就特别强,所以肉质特别细嫩。杀好后用沸水煮个瞬时,七、八成熟后即捞起白斩,然后浇上用嫩姜、葱头、细盐捣成的姜汁。又香、又甜、又嫩,真是不尝不知道,尝了忘不掉!”
“这简直是绝了。怎么天下有这么美味的鸡肉?我差点把舌头给吞下去了。不好意思,失态、失态。敏浩月品尝后惊呼,自己笑道。
他身边的燕客也站起来:“来,我代主人敬夫人一碗。”
“这样,夫人不胜酒力。我来代酒!”张天强忙也举碗。
“好!干!”
“干!那我就再回敬一碗,各位一起来,统统满上,我们客家人是酒要洒满,满满意意溢才高兴哪!干!干了!大家吃菜,吃菜。我去上菜了啊。”张天强一饮而尽,往厨房而去,立刻端“麒麟脱胎”上,“来罗——“麒麟脱胎”——这是用整个猪肚把炒香了料的满月狗子塞到里边用炆火慢慢蒸熟,你初看为一团,其貌不扬,我们当场切开。现场切开,众人惊叹大家看:“这狗肉是热补、而猪肚是凉补,两下一中和——
“妙哉!中庸之道补也。”敏浩月赞道。
“来,大家不用客气。请!”江母不住的招呼大家。
接着,张天强连续端“豆腐饺”、“芋子饺”、“烧麦”上——
“来罗——端上三个小蒸笼这里是‘豆腐饺’、‘芋子饺’、‘烧麦’共三种包馅的客家小吃。这大概是我们客家人从北方迁徒过来的时候,因为在北方吃惯了面粉,饺子等面食食品。到了南方这边找不着面粉了,又想吃面类形状的食品,怎么办?那就只好用米粉、或者芋子、豆腐来代替,包成这些或饺子内容、或饺子形状的小吃来纪念和回忆过去在北方老家的岁月——”张天强放下碗,一一介绍道。
“说得好,我都快活了一辈子了,都还没啄磨透这么个理。我看是这么回事。你说呢,敏书商?你可是见过天下几多事的人了。”江母笑着。
“有道理。言之有理啊!你这是公子还是女婿?人才啊!我敬你一碗!你就喝一口就成,我干了。这酒太甜了。”敏浩月举起碗,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立刻赞叹道,“真琼浆玉液也!”
张天强端上了一碗又一碗,一盘又一盘。直吃得、喝得敏浩月一行大呼痛快。最后江爱真端上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开水,中间放了一根根青翠的小葱。
敏浩月欲动汤瓢,又放下了:“这是……什么汤?”
江爱真伸手制止他:“慢!不好意思,请敏书商猜一下,这一碗菜叫什么名?”
“似汤非汤,似菜非菜……”敏浩月踌蹰良久,“还真猜不出。”
“这碗汤名曰‘青龙过江’——”
嗯——形象、形象,有意思。我尝尝。“敏浩月细细品味着名字
“慢。这可不能尝。这只是用来洗汤匙的,因为马上要上最后一道菜——‘银耳莲子甜汤’了。这时吃了一晚上的咸、甜交替在这洗洗干净,然后再品尝甜汤。”张天强笑着制止大家。
“喔,汀州客家菜,果然名不虚传!”敏浩月点着头。
“今天是大开眼界了!”他身边的燕客也道。
“应该是五官享全福了!”
“对对对!色、香、味、形全了!”
“不成敬意。请在下厅喝茶。”江母微笑道。
“敏书商,请——”
“夫人请——”
“请——”
接着,江家把敏浩月一行请到下厅,江爱真他们给泡茶。
看着女孩儿上下翻飞的手指,敏浩月赞道:“小姐真是心灵手巧啊!”
“你想想看,有如此心灵手巧的雾阁人,什么样的雕版书做不出来?”张天强笑道。
“在技术等方面雾阁还有什么特别的优势?”
“你可放心!只要合约一签马上可以开工。”
“那好,取样书。”
燕客取出一大叠需要印刷的《金瓶梅》、《肉蒲团》、《素女经》等样书,谈起了价格。
“这些书籍的印刷要求的时间极短,所以难度很大。”敏浩月指着其中一本说。
张天强:“你可放心!
江爱真翻了一会样书,突然如碰到刺一般:“你你你,怎么是这些书?
“这这这,是有点不太好。”江母看样书后也犹豫了,面有难色。
“这,这……这不是做生意吗?印什么不都一样?”张天强还是准备答应。
“雾阁怎么能印这种书呢?你……你,雾阁的一世清名决不能败坏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江爱真一气之下甩袖而去。
江母、张天强、江云鹤等一脸的尴尬,楞在当场——唯有敏浩月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
古堡村外的风雨桥斑斑驳驳,两边长了许多的芦苇。
黄少芳徘徊在桥上听风辨雨,观看风景,突然看见了跟随而来的李庆全,一时不知所措地忙往山排子路上走去。
李庆全见状,知道她还在犹豫,又一时追不上,只好唱起山歌来询问她的意思——
“喔喂——
坐下来来嬲下来,嬲到两人心花开。
嬲到鸡毛沉溪底,嬲到石头浮起来。
喔喂——
黄少芳也唱:“喔喂——
嬲哩一番正一番,下番要嬲总是难。
一来又怕天落雨,二来又怕唔得闲。
喔喂——
李庆全唱:“喔喂——
日想夜想想心肝,食唔食来只一餐。
沙鳅跌落碓臼壶,没门没路日夜钻。
喔喂——”
“喔喂——
因为心来因为肝,因为心肝日夜钻。
因为心肝情恁好,因为心肝想心肝。
喔喂——”
他们正你一句我一句一起对山歌,却被张天富和刘家梁在路上远远看见。张天富有些失魂落魄追唱_
“喔喂——
老妹唔约哥也来,嘱妹人情要留在。
别树有花我不采,这树没花等花开。
喔喂——”
听见张天富唱的山歌词状,黄少芳赶紧走开了。李庆全却仍不依不饶地追唱。
李庆全唱道:“喔喂——
同妹嬲哩转屋下,目汁流来衫袖遮。
行哩五里唔到屋,心肝割来手里拿!
喔喂——”
黄少芳听见这段歌词后心里一阵酸楚,热泪盈眶。她已经被他深深地打动了。
终于,她来到李家土楼的门外,又走到了楼后的小门,一阵犹豫之后终于敲门。
少时,李庆全打开后门,一脸的惊诧,然后一脸的笑容。
……
一片繁忙的劳作景象,这是墨香堂的微型雕版工房,门吱嘎的开了——李庆全极为高兴地陪同黄少芳来了——“这就是微型雕版工房。”李庆全接着转头对众女工道,“大家注意了,这是黄少芳师傅。以后就负责雕版工房和微型雕版工房二个工房的全盘管理,是大工长了。大家要服从她的管理。大家欢迎!”
众人欢迎鼓掌。
“各位姐妹,大家好!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做事了,请大家以后多多帮我。万一有不到的时候还请多多原谅!”黄少芳躬身道。
众人热烈鼓掌。
这边,黄少芳碰到正在雕刻微型雕版的胡建礼,惊讶不已——胡建礼突然看到黄少芳,有点吃惊。
“你怎么也在这?”他们几乎同时问道
李庆全笑道:“奇怪吧?以后你奇怪的东西还着多呢。走吧。”
这边,为找胡建礼,江爱真又紧张又不安地来到“十番乐队”习奏地,远远就听见熟悉的乐器声音,此起彼伏,高低和谐。她走进屋子,看见“十番乐队”正在热烈地演奏,但却没有胡建礼的影子。
“江小姐,又是来找胡建礼的吧?”一个乐手笑道。
“我来看看都不行?非得要找他干吗?”江爱真狡辩道。
“他已经好久没来了。”另一个乐手。
江爱真只好失望地走开了。
……
墨香堂书房里,李耀本与李庆全正在交谈。李耀本不知道儿子正在秘密地搞微型雕版,埋怨儿子对书商敏浩月的生意没有尽力去争取。
“你是不是还在和那个什么黄少芳搞在一块,一点正事都不做?我跟你说了那个书商的事对我们很重要,你到好,一块眼看就要到嘴边的肉又让那个只猫给叨去了吧?整天的不学无术,以后怎么办?”
李庆全却对老爹不以为然:“呵呵,你又瞎罗嗦了。急什么?我估计现在敏浩月正在向墨香堂走来。不用一会就要到了。”
“抽什么羊角疯?”李耀本当然不相信儿子。
正在怀疑诧异间,张玉浦禀报敏浩月已经到大门口了。这让李耀本满脸困惑,又惊又喜:“真来了?你这小子是真算准了,还是瞎猫碰上死老鼠的?不过他既然来了那就有门了。不过这一次我们就决不能给他让步了。谁让他敬酒不吃吃罚酒?走,迎接他去。出迎大门外哟,贵宾临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李氏父子赶紧把敏浩月一行请入客厅坐下。
“请,请,请上坐!敏书商,此行意下如何?”
敏浩月拱手道:“李老板,李公子,我们又来了。经过货比三家,我们还是想与墨香堂做这笔生意,不知李老板意下如何?”
“当然欢迎罗。上茶,上好茶!”李庆全高兴的招呼着。
“请——”
“请!”
敏浩月吩咐燕客将《金瓶梅》、《肉蒲团》、《素女经》等一批样书取出送上——“李老板,请看样书。至于价格吗我出这个数。”他边说边向李家人比划着手势。
李耀本、李庆全将《金瓶梅》、《肉蒲团》、《素女经》等各种样书一一翻过,不由得对视了一下。
“喔,原来是这种书。我告诉你,整个汀州的书坊,也只有墨香堂才敢印刷这些书目。至于价格吗,不能少于这个数”李耀本也比划着银子的数量。
“这……是不是还可以商量?”
“不!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实话告诉你,别说是在古堡,就是在汀州府,也只有墨香堂能够保障这些书籍安全的抵达你的手里。”李耀本遗憾的摇着手,肯定地说。
“既然如此,”敏浩月拿出一本微型雕版书籍《论语》,“那么这本书你们是否有这个能力来做?据说这个玩意儿在近几年来的乡试科考的举子当中很受欢迎,可惜有这么丰厚利润的事情竟然没人做得来。”
李耀本哈哈大笑,当即取出一本微型雕版《论语》与敏浩月手上的样书进行比对,然后得意地说——
“想不到吧?当初这个版本就是墨香堂我李某人印制的!可惜后来乙卯科江南乡试案发的消息传来,因此停止再拓印了。可惜现在这门技艺已经失传。”
敏浩月心中一惊:“喔?是这样。那还有可能恢复吗?”
“这就难罗。”
李庆全打断他们:“不,爹——从今天开始就一点都不难了!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整个古堡,不!整个汀州府最好的雕版和微型雕版人才,这个时辰已经坐在墨香堂的工房里上工了。”
“这是真的?”
“一会请你现场检验。”李庆全信誓旦旦。
“这……是怎么回事?”李耀本不解的看着儿子。
“爹,胡建礼不仅会拉二胡,更是学到了微型雕版的绝技。从今天开始,他和原来雾阁书坊主要的雕工师傅黄少芳,已经是墨香堂雕版工房、微型雕版工房的大工长了!”李庆全得意的笑道。
“唔,还跟我玩了一趟花活!好!是我李耀本的种。”李耀本也得意的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敏皓月看着李氏父子。
“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