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归顺着水落下来,触到了干燥的地上…也不算多干燥,至少这地面是软的,而不像上面是烂稀泥。
奇异的是,下面的光线仍能看见周围的一切事物,周围的墙壁上都镶着拳头大的明珠,散出柔和明丽的光芒。还有半人高完整没有什么缺处的珊瑚树,金为身、钻镶眼的鸟…
千归心中突然就翻腾起一种冲动,把自己的眼揉亮,揉亮,再揉亮,想伸出手触摸一下,却又有些不敢,怕它们都消失了,恨不得有一个袋子将所有的都拖出去,只能自己一个人享有…
这种心态千归听说过:叫做财迷…
平常觉得钱没什么稀奇的,这是因为她没有接触多少,没有什么心动感,而今,现在这么一大批珍宝就在她的眼前,要金有金,要钻有钻,完全是看花了眼…
怎不叫人心动?怎不叫!
就算一个和尚看到一个美女一丝不挂站在他面前勾引他,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反应吧…而她不过是正常人,对金子之类有些偏爱是正常…正常的…
“呱呱~”一声粗哑的叫声,魂翼出来了,蹦跳着跳到那金身钻眼的鸟身上,嘴在金鸟头上磨啊磨的…
千归有些抽搐,怪不得看到这鸟的头顶上怎么无缘无故地出现个凹槽,还以为是匠师制技不精…
“千归,等一下。”千归正要走时,突然听到背后一声,身体有些僵硬,回头看时,眼里带了一分惊愕。
“陈师叔?”
看过陈师叔,再对比现在这样子,实在有些惊憾,谁说陈师叔不帅的!谁说陈师叔不俊的,都给我一个个站起来面壁思过去…
呃,貌似她自己以前就这么想过的…
漆黑的云发未束起,倾泻了一身,眉朗目秀,略有些单薄的唇,眼里拢着淡淡的忧愁,穷尽心力也无法说出一般…
虽然五官还是原样,现在…好像甚至比西凉还要漂亮了,就算漂亮形容男的有些不对,而且比西凉有男子气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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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归眼里带了一丝梦幻,“你…真是我的陈师叔吗?不是哪个妖精变的?”
一个巴掌直接落到她头上去了,陈幕冷笑,“脑子里想的都给我收回去!”
…也只有陈师叔才会这么野蛮,从来不管对方是男是女,看不顺眼了劈手一巴掌就下来…千归有些委屈,不就是惊艳了一把嘛,咱也没想什么其他的…就算是想,对你往日印象深刻了,也不敢去想啊…
委屈了一下,她随即就愣了一下,“陈师叔,你实体化了?”
陈幕瞥了她一眼,意思千归明白:你知道的未免太迟钝了吧。
伤自尊呐…她又不爱往这方面想…
“这里有结界控制,在这里,不是由人来决定的,而是灵魂,任何人的灵魂都是实体化的。”陈幕解释了一下,“或许是担心有人借魂魄之力闯入这里,从而设立了这个结界。”
魂魄?千归看了一眼魂翼,垂下了黑线。随即又有些担心,“那我的…这是不是我的身体?还是灵魂?”
“身体,有身体的是身体,有灵魂的则是灵魂,这里要求的是绝对的个体存在。”陈幕向前走了两步,后头看了一眼千归,“跟我过来,这里有极大的灵力波动,不是人,应该就是什么传奇圣物了,你也过来看看。”
“呃,这里没有什么机关暗道吗?而且那圣物也是不给染指,一碰就会反噬的吗?”千归还记的师父说过的,圣物都有自己的主,旁人未经允许碰不得。无主的圣物也是十分强势和凶悍,如果没有能压制过它的人,可以直接以你的血祭它的灵。
“我在前面你还怕什么?就算遇到危险你还有机会逃不是?”
千归托住下巴,点点头,“那倒是。”
陈幕一脚踢过来,“没胆气的给我滚到前面去送死!我怎么就教出你这个…”后面没想好形容词,没说下去了。
千归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知耻,“有道是能者多劳嘛~陈师叔你能耐比我高多了,自然喽~”
她一手抓住魂翼的两翅,心里想着如果真得触怒了圣器,咳,这只鸟应该够用的吧…
魂翼在千归手上晃着舒服,突然一阵恶寒,抖抖毛,当什么都没感觉到,继续舒服地晃着。
越往前走灵力越重,却奇怪的没有给千归什么压迫感,两旁的奇珍异宝满目琳琅,让千归不由垂诞,“蜀山真有钱啊…”
魂翼很骄傲地把脖子一扬,千归扫了一眼它的得意模样,又加了一句,“就这鸟逊了。”
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某只鸟很不满地叫了一声,“呱呱~”
千归全当没听见…
“这也叫有钱?”陈幕哼了一声,“在修灵界,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只要灵力够,完全可以从自然中调出来。真正能令人追捧的是那些灵剑,圣物。”
灵剑千归好歹看过一眼,也耍过一把,但圣物千归是纯粹听说了。天下有十大圣物,具体名字记不得了,是从上古传下来的。
“上古传下来的圣物?它的力量难道就比不上现在的?”千归有些疑惑地问陈幕。
如今十教分明,各方灵力也够纯,难道炼出来的还不及以前的?毕竟时代进步,这也不该差到哪里去吧。
“圣物往往是由某种充沛于灵力的实物化来,经其它雕琢等方成,而且经历了上万年的岁月,见识的也多,有了自己的意识。这和灵剑,魂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陈幕淡淡道,心思却全没放在这上面,但千归还是听懂了。
不管是灵剑,还是魂器,都是由外力注入其他物,而圣物是本身的,它有意识,有灵力…但凡一个修灵之人有的它都有。
这完全是个不同档次上的。也怪不得要是上古的,历史沉淀下来的果然是好的。
“这里是哪一样圣器?”灵力重,但越走越近,感觉还是很平常,灵力还是蕴在自己身上,丝毫没有偏移到其他的地方。
陈幕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眼里却参杂着一丝复杂。
前面,是金色的幔子遮掩着,平静之中透着一分诡异。透明的珠子嵌在地上,伴着墙上的明珠的光,折射出一缕缕梦幻般的光。
很美,很梦幻…
就是脚踩在上面的感觉不美,不梦幻…
千归赤着脚的,脚下咯着那些珠子,痒痒的,走到后来就有些微微的疼了。
她隐约听到空气中翕合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在震动。
一只手按住了千归的肩,陈幕轻声道,“就在这里了。”
金色的幔子被掀开,千归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眼睛被那金色的光芒刺到了。
从千归手上跳下来的魂翼竟闭上了嘴,飞到了千归的身后。
千归想把它抓起来,魂翼死活不干,张开翅膀飞到了布幔上面。
千归还是忍不了那强烈的光,偏过脸去看陈幕,“乾坤镜是干什么的?”
以前师父是对自己说过十大圣物的,自己也依稀记的有乾坤镜这种东西…可,可是,她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啊~
…是不是拿来一照,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然后各位现出原形…咳,那是照妖镜了吧…
反正一面破镜子肯定不是用来照脸打的。
“乾坤镜为三棱,分掌人的前世,今生,下世。”陈幕声音淡淡,“你不想知道你的前世是什么?今生又如何,下世又怎么样吗?”
“陈师叔…”千归抬头看着他的眼,那双眼里似乎有一丝倦厌了…千归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
陈幕抽出了手。“现在乾坤镜并非有主之物,而且乾坤镜性情在十大圣物当中属于最温和的一种。你倘想要知道,不妨抽出一缕魂丝加在镜中,也能看得出几分。”
千归慢慢将手放下,眼也看清楚了那面镜子。
它静静地立在前面,周围是金色的幔布,衬得有几分神圣的味道。镜分三棱,而现在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上面漂亮繁琐的花纹。
千归喃喃叹了一声:“这么漂亮…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都这样,不会是赝品吧…”
那瞬间,陈幕什么感伤的情绪都没了,只想掐死眼前这不识货的家伙。
看到陈幕不霁的脸色,千归打着哈哈,“这不能怪我…这上面又没生锈,又没划痕刮痕,谁知道这是假是真呢…”
不知道为什么,千归觉得那镜子发出的光好像比刚刚暗了一点。
“你试一下不知道?”
千归陪着笑脸,“要不陈师叔先一个?我不敢第一个吃螃蟹,陈师叔你先试一下?”
陈幕觉得手痒了,掐死人的欲望更足了…怕死直说,说的这么委婉…
陈幕向镜中注入了一缕魂丝,那刹间,镜中的景物让他愣了一下。
很平静的生活,村舍,人家,炊烟,门前的桃花树。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眉目算不得惊艳,却也看得过眼的女子扶着桃树枝笑着像是在说什么。
千归喷了,“陈师叔,你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转到了一个女的身上了?”
陈幕看了镜上的纹理,眼里突然浮出了一丝笑意,“是未来。”
最后一景千归没有看到,他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与那女子相对着,是靠着墙对着她淡淡笑的自己。
千归嘀咕着,“我怎么觉得你的下辈子长得有点像师公…哎,哎,我乱说的啊,陈师叔你别气啊~不去看你的过去了吗?”
陈幕摇头,既然已经知道了未来,过去又何妨要知道,前世的恩恩怨怨与今世已无所相关。
千归一溜转到了另一面,“陈师叔,你帮我看看哪一面是过去的那一面。”
陈幕未说话,乾坤镜自动转了一下,陈幕稍稍一怔,随即微微一笑,“就是这一面了。”
千归有些犹豫,想了一下,终于伸出了手,将自己的一缕魂丝注入到镜中。
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关于前世…她好像记着…或许是真的记着…
镜子上流转着画面,一重接着一重,虽然看起来很陌生,但心里的感觉很熟悉,她甚至能听到声音。
“小媛,等等我,今天陪我买一下衣服嘛,就在朗子街,很近的。”
“喂,你不是有男朋友啊,叫我凑什么凑!”这是自己的声音。
画面中的那个自己有气没力地拎着一个书包,明明很可爱淑女的校服却硬生生穿着了邋蹋乞丐装。
“难不成我买内衣也要他跟着?”
“没事,没事,交流一下小两口之间的感情嘛~增加情趣懂不懂?”
“色女,揍你!无敌飘飘拳!”
“喂喂,别打,陪你就是了,打坏了我这张国色天香的脸你赔得起吗你!”
“打死你这自恋狂!走,陪我逛去!”另一个女孩子捶了下她的肩膀。
“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我妈,说我今晚上不急着回家了。”
在掏出手机的那一刻,突然听到旁边的那个女生尖锐的叫声,“小媛,快躲开!”
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其他什么都没有听到,额上一阵疼。
千归站在镜外,看着镜内那个倒在地上,眼睛还睁着的女孩子,不到二十的模样,头被上面落下来的花盆砸中了,额头上一片血红…
千归郁闷地走向另一边。
“乾坤镜给你看到的只是你过去的极少部分,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全看它自己的心思。”陈幕看到她懊恼的样子,不禁一笑。
千归汗了,她哪里得罪了这镜子啊…
“至于未来之景,只能窥得其一分,结果尚难分,毕竟,未来之事很难说,纵然有大预言之术,但往往一个极小的因素便会造成一切的毁灭。”陈幕道。
千归并不急着看未来,转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陈幕,“大预言?这不是禁术吗?”
没有谁可以决定未来,窥视未来之术往往需耗尽极大灵力,一个成丹的修灵之人也不可做到。
“对于现在,确实是禁术,但当你得道成仙,世间灵力尽归你所有,人世间规矩尽不受你约束。预言之术又算得了什么?而如今,除了上古圣物,任何人都不允许碰大预言之术,也是修灵界的规矩。”
这规距还真是…
千归一笑,心情却放松了一点,她伸手慢慢将一丝魂丝注入到了另一面镜面之中。
镜面渐渐晕开,出现的让千归微微有些错愕。
乌云微散,天边一丝残光,像是暴风雨之后的云开雾散。周围一片荒凉,草木尽死,土地也变成了红褐色,像是血染就的一般。
触目惊心…仿若上古战场。
而在最中央,仰面躺着的是一个女子,或是说少女,乌发披散开,那张精致的脸上有一丝笑意,长睫遮住了眼,遮住了那双浅灰色的眸子。身上的百色褶裙纹理未乱一分,手上抱着一面琵琶。
那琵琶千归再也熟悉不过了,是陪自己一直过来的那铁琵琶。
琵琶在哀鸣,弦轻轻动着,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那声音像是颤抖一般。
少女就这么静静躺着,毫无知觉,一切都与她无关。
是生?还是已经死去?
千归心里有些恐惧。
陈幕在旁边站着,心情复杂得难以说清,那倒在地上,面色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魂魄早已散尽。
地面的红褐,草木的枯死,还有乌云…千归是到达了成仙的最后一门口,但是九天雷劫…一切都不剩了。
雷劫是成仙的最后一关口,而千归,却输在这上面,魂魄尽散,不留丝毫。
“陈师叔,成仙真有那么重要吗?”耳边传来了千归的声音,带了一分压抑。诚然,看到自己的结果是这样,没有人能够平得下心来。
陈幕沉默了下,才道:“你想成仙吗?”
千归抿抿唇,“以前是没有感觉的,但是…成仙将会有别人无法企及的力量,成仙不再受规则限制…没有人禁得起成仙的诱惑。”
“我是一个平常的人,我有欲望,也确实是欲望才能让人前进。”千归突然一笑,“你还记得在那和尚庙,那个臭和尚说,我有欲吗?哪个人没有欲?真正没有欲还是人吗?他们怎么不去做一块石头,做一棵树,没欲就这么简单。道与佛不同,我自认没有师父那么专一,可是…我相信,有那么一天,我会比他强,在达到某个相同境界时,我会领先他一步。”
陈幕听着她说话,话有点乱,也有点颤抖,是在害怕自己的命运,却又顽强支撑着这一切。
“师叔你也说过的,这镜子只能预言那么一点,况且这世上变化极大,谁能说得出结果呢?”这句话在安慰她自己。
陈幕不知该说什么,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千归紧紧攥住他的手,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她不会死的!她不会云散烟消的!
手上的劲不禁又大了一分。
“现在出去吧。”陈幕道,声音平稳,手握住千归的手。那双被自己所握住的手冰凉得渗人,手心里也沁出汗。
陈幕看向千归,她紧紧咬着下唇,那双灰色眸子里透着一分类似于危险而凛烈的光。
她慢慢露出了一个笑,“陈师叔,我不信命!三分天命,七分人定,况且这镜中…这镜子看我不顺眼,自然都会往坏处去看。”
魂翼也跳了下去,蹲在千归的肩头,小脑袋蹭着她的颈子,尖尖的嘴巴磨着她的头发。
“去,去,我不是你那只金鸟,到那边磨牙去~”千归一把将魂翼拽下来,然后抬头看着陈幕,“陈师叔,你没有感觉到我的前世…”
其实相比于未来,她对前世的好奇更多,渴望更厚,很高很高的楼,旁边擦身过的走得极快巨大的虫子,里面还能看见几个人。自己的衣服也很奇怪,露出了腿和胳膊…虽然很奇怪,感觉却是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