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锤子与二爷听闻林世凯调遣了整个隽州的兵力,准备攻打万泉山,正急得焦头烂额,大锤子摸着他的大脑袋道:“早知如此,不如放了那个公子,眼下,真是进退两难啊。”
二爷道:“大哥,你也别急,自古以来,官匪势不两立,我们就算不绑架那个公子,一样逃不掉,现在至少我们手中还有个筹码,再说,我们万泉山易守难攻,加上有人质在手,他们投鼠忌器,未必能够攻得下来。”
大锤子问:“那么之后呢?不把人质交出去,他们肯定不会罢休,交了人质还不是死路一条。”
二爷也犯愁了,“撑得一时算一时,那姓林的,也不能一直都跟我死磕吧。”
“怎么不能?”正在二人犯愁之际,外头传来声音,走进来个书生模样的男人,道:“那是武定侯府的公子,在他的手中出了事,武定侯能够放过他?为了保全他全家性命,自然要与我们死磕到底。”
“阿文,那你说怎么办?”大锤子急忙迎过去问道。
此人名叫宋文,本是一名书生,他才学出众,本以为能够一举高中,谁知道考科举的时候,文章被人给换了,不但不能高中,反倒招来杀身之祸,迫不得已,沦落为寇,是这万泉山的智力囊。
“事到如今,我们得在那个小公子身上下手。”宋文道:“他年岁方小,许是可以说动,我们与他谈比与林世凯谈要好得多,他要是愿意放过我们,这大过年的,林世凯估计也不愿意损兵折将的与我们纠缠。”
大家听着,这主意的确不错,于是宋文就去找苏昱谈。
苏昱也听明白了宋文的意思,是想要放过他,但是要求是要他立下文书,答应不追究。
苏昱想,这是用他的名声做威胁,他若是立下了文书,那他武定侯府的脸就被他给丢光了,堂堂武定侯府的公子,竟然贪生怕死,在强盗面前妥协,如他想秋后算账,他苏昱这辈子的名声怕也毁掉了,不但贪生怕死,还违背承诺,失去了信用,更是一生的大事儿。
“想不到强盗窝子里,还有先生这样的人物,不费一兵一卒,化解危机于无形之中,实在是高明。”苏昱赞赏道。
宋文说:“公子小小年纪,却活得如此通透,也很让人钦佩。”
“你既然有这样的才学,为何不为国效力,报效朝廷,反倒要在这山上当强盗山贼?”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宋文感叹说:“世事难料,我也只能顺势而行,这万泉山上的人虽然是盗匪,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但对我却是礼待有加,朝廷虽为国之正本,却无我的用武之地。”
“我不能立下文书。”苏昱坚决道:“宁死不立。”
宋文没想到苏昱态度会这么强硬,便说:“公子不怕死?”
“怕死是人之常情,我自然怕,但是,今日我若屈服于你们,我即便是活着出去,也不能挺直腰杆做人,与其如此,不如死了的好。”
宋文也强硬起来道:“公子若是如此想,我们这群草芥之人,有公子这样出生尊贵的人陪葬,也算死得值了。”
明珠在旁边听着,本以为有谈判就有转机,谁知道,苏昱竟然一口就给拒绝了,她急着推了苏昱一把,轻声在他耳边说:“我们可以假装答应嘛。”
苏昱一把将她推开,“真是妇人之见。”
明珠不明白,直接问:“什么叫做妇人之见?”
“你让我做背信之事,还不是妇人之见?”
明珠不服气,“这算什么背信之事?你没听说过对付非常之人要用非常之法吗?你跟强盗讲什么信用?”
“你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婢女,怎么这么没骨气?”苏昱问道。
“骨气?韩信如何?还不是受过胯下之辱?勾践又怎样?为了从吴国逃出来,还吃过吴王的大便呢,按你的意思,韩信与勾践都没有骨气?”
苏昱见明珠此时出来说这个,分明是捣乱,冷冷道:“你倒是能辨。”
宋文也说:“不愧是公子的婢女,见识不凡。”
明珠见苏昱这种态度,没好气的说:“谁是他的婢女?”
宋文又劝,“公子之诚信,我已见识了,我宋文也可以保证,只要公子信守承诺,绝不会将此文书公之于众。”
“抱歉。”苏昱道:“我做不到,我习字十年有余,穷学苦练,只为修身养性,绝不是为了写降书的。”
宋文又决定从明珠的身上下手,“姑娘,我们本想抢些东西好过年,并未想过要绑架你们,眼下陷入僵局,谁也不愿意大过年的,在刀光剑影之中度过,还请劝劝你家主子。”
明珠虽然不赞成苏昱的看法,可是,也不愿意站在宋文那边去劝苏昱,便说:“我家公子信守诺言,是件好事儿,唯一不好的是,他与你们这群人讲信用,他说不写,那就不写。”
“你也不怕死。”宋文惊讶的问。
明珠拍着苏昱的肩膀说:“你说的,有这么尊贵的公子陪葬,我虽死犹荣,搞不好,侯爷见我陪着公子殉葬,还会将我风光大葬呢。”
苏昱听明珠这样说,脸色才好看一些,露出点点笑意。
“果真不怕?”宋文问。
“我家公子出生高贵,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他都不怕死,我一个卑贱的奴仆,活着也不过是为奴为婢,又怎么会怕死呢?”
宋文说不过,便只能离去了。
“这几句话倒是说得不错。”苏昱颇有赞赏的说,明珠却是泄了气,问苏昱道:“公子,真的不怕死?”
“那你怕不怕?”
“我?”明珠想,那么多的穿越剧,貌似死后都穿回去了,这个奇妙世界,变化无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当然怕死,只是,威武不能屈,我倒是学过的,可……”
明珠欲言又止,苏昱道:“你说……”
“我听过一句话,是这么多说的:人之生为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柔弱者生之,这句话的意思是说……”
明珠正要解释这话的意思,苏昱打断她,“这是老子的《道德经》,你读过?”
明珠打个哈哈,“脑子里冒出来的,我是想说,公子不该拘泥于这些死理,死都不怕,还怕信用受损啊?活着一切皆有可能,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苏昱松了一口气,“你说的话有道理,只是,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那么当初被太太大雪天的鞭打,又所为何事呢?你若要软,怎么不去太太面前卑躬屈膝,求饶保命呢?”
“这……”明珠无言以对,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可见,许多道理都懂得,但是,真要用于实践之中,却非常的难。
“人之生为柔弱,却有骨,故此,才能够死之坚强,为人处世,免不得人要向人低头,但是,有些头可以低,有些头却是万万不能低的,韩信感受胯下之辱,是因为他知道受辱之后,便会安然无事,他不必与那些小人计较,勾践之所以能够为夫差为奴尝便,是因为他胜负国破家亡之仇,而如今,我并不到这种地步。”
明珠听着点点头,“还是公子理解得透彻,我班门弄斧了。”
苏昱见她受教的模样,满意的点点头。
但明珠觉得眼下最需要解决的是他们的安危问题,便细声的问:“那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放心,从刚刚那位先生走进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得救了。”
“怎么说?”明珠有些激动问道,然而,苏昱并没有回答她。
那边宋文想,这位公子若是听从那位姑娘的话,假意答应,事后再想办法灭口,也不是做不到,可是他宁可死也不愿意立下文书,可见是个极其守信重诺之人。
若是他偷偷的将人给放了,只要苏昱平安无事,即便他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也会心中感激,怕是不会赶尽杀绝,万泉山许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宋文就吩咐看守的人,暗中留出空隙来,让苏昱与明珠两人逃出去。
这样苏昱既没有向强盗低头,也毫发无伤,算是成全了他的骨气。
宋文凭着与苏昱沟通一番,便断定,苏昱会感他的恩,不会让林世凯赶尽杀绝,可能会劝林世凯将他们招安,这样万泉山的兄弟们也有了生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边苏昱与明珠刚刚逃出去不久,林世凯派了数十名武艺高强的护卫暗中,从万泉山背后的峭壁上,爬了上来,杀了守门的人,打开了寨门,杀得他们措手不及……
宋文后悔不已,认为自己看错了人,眼瞅着万泉山守不住,大锤子跟二爷都被活捉,眼下又没有人质可交换,没有了活路,他也只能自己逃走了。
宋文心中猜想肯定是苏昱见他心中颇有大义,故意说那番话引他上当的,想着苏昱实在是个狡猾的人,心中将这个仇给记下了。
他自然想不到,苏昱与明珠两个人都是路痴,没有人送他们下山,根本就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