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小西说，他快不行了。
说完，就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
到后半夜的时候，陌小西睡得很不踏实，满头的冷汗在床上翻来覆去，陆遇白没睡，用毛巾替她擦拭着额头。
终于到凌晨四点的时候，陌小西的手机又响了。
这一次，她几乎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沈枚在电话里哭了，说小西，你现在可以过来吗？
她说，你外公真的快不行了。
陌小西一下子就哭了，“嗯。”
挂了电话，她立刻就下床，陆遇白拉住她，替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现在天气那么冷，你又在坐月子，多穿点再出去，别落下病根。”
陌小西的呼吸都卡在胸口，她抬着盈眸望着他的脸，抿着唇瓣要哭不哭的样子，陆遇白深眸睨着她，替她穿着衣服，黑眸敛了敛之后，才开口说：“别难过了，他常年疾病缠身，或许离开也是一种解脱。”
“我想带宝宝过去，可以吗？”她征询着。
毕竟宝宝才刚出生，按理说，是不能往外面带的，陌小西知道这一点。
得到了他的允许，陌小西便进了婴儿房，向兰还在照顾着宝宝，趴在旁边睡着了。
“妈。”陌小西轻轻的推了推她，向兰惊醒过来，“怎么了？”
一看她穿了好几层的衣服，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显然就是要出门，她眉心一皱：“干什么？”
“妈，我要出去一趟。”
“不行！”向兰站起来，“你现在在坐月子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出去一趟，以后得有多少的毛病？况且现在都几点了？”
她瞄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多，跑出去做什么？”
“我……”陌小西抿着唇，后面陆遇白换好衣服进来，“沈老爷子快不行了，我送她过去看一眼。”
向兰一愣，“……”
“妈，我想带孩子过去……”陌小西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双星眸看着她。
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孩子才出生没几天，就算不同意也是正常的。
向兰像是思忖了片刻，又看了一眼陆宝贝，点头：“带去吧。”
然后，不声不响的开始给小家伙穿衣服，陆宝贝起初睡得挺香的，被折腾着小胳膊小腿的，也就吐吐泡儿表示抗议，后来被折腾了几下之后，眼睛睁了开来……
懵了几秒之后，嚎啕大哭！
“哦哦，宝贝乖，奶奶给你穿漂亮的衣服，乖啊。”
向兰怎么哄着，陆宝贝就是不乐意，一哭起来，眼睛又挤成一条线，就是我不管我不管，你打扰我睡觉了，宝宝不开心！
一看她哭得昏天暗地的，陌小西一急就趴过去，“宝贝乖啊，再哭就不是好孩子了。”
一个刚出生的小娃娃，知道什么叫好孩子啊。
可也真是稀奇，陌小西一趴过来吧，小家伙的眼睛又睁开了，滴溜溜的盯着她看，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儿。
陌小西摸了摸自己的脸，懵问：“妈妈脸上有啥？你看得这么起劲儿？”
陆宝贝吐了两口泡泡，小小的拳头圈成一团朝她伸过来，陌小西以为她要摸自己，就将脑袋凑了过去，谁知……
嘭的一拳……
小拳头在她脸蛋上砸了下，软绵绵的。
然后又吐了两口泡泡，好像是一种挑衅啊……
陌小西一脸懵逼的望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郁闷的回头看陆遇白。
陆遇白禁不住的勾唇，陌小西抿唇，再回头时，陆宝贝已经脑袋歪到一边，睡着了。
这个时候的小娃娃，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
向兰替她穿好衣服，裹了好几层，交给他们的时候，反复交代着注意事项，一直看着他们进电梯，还是担心得很。
沈家这个时间，灯火通明。
陌小西沿着长廊往主宅的方向走，管家也没有了往日的笑颜，整个人显得沧桑了许多，管家说他跟着老爷子几十年，两个人是主仆，也是兄弟，老年人都是这样的，看惯了人间生死，但真的在面对时，还是会难以承受。
陌小西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还没走进一楼大厅，就已经听到楼上传来的哭泣声，陌小西的双脚仿佛被灌了铅般，居然无法移动。
陌小西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
还没走进一楼大厅，就已经听到楼上传来的哭泣声，陌小西的双脚仿佛被灌了铅般，居然无法移动。
她是被陆遇白拖上楼的，陆遇白牢牢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上，房间的门开着，陆遇白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身前，陌小西呆呆的看着里面这一幕。
偌大的房间内，沈枚站在床边忍着哽咽，用指尖悄悄的抹了眼泪，看着沈朵趴在床边哭着，心里更是难受。
旁边，大家都各自站着，有人将视线挪开。
沈枚察觉到门口有人，看了过来，泛红的双眸落在陌小西的脸上，管家走进去说：“来了。欢”
他是半弯腰跟沈勋禀告的，沈勋半合着的眼睛睁开来，虚弱的朝着门口看着，陌小西走过来，看着他衰竭的这张脸，她的呼吸开始紊乱，然后看见沈勋居然在沈枚的帮助下，吃力的坐了起来。
“你们都出去。”沈勋说话的时候微喘，脸色依旧沉重。
“爸……”沈朵喊了声，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
沈枚拉着她出去，其余人也都一一的跟了出去，陌小西顺着沈勋的意思坐下来，朝着门口看了一眼，陆遇白将怀里护着的孩子抱了过来，陌小西接过来，往沈勋面前送了送，扯唇笑着：“我女儿，可爱吧？”
说话还是轻松的语气，她将襁褓拨开了些，把陆宝贝的粉嘟嘟的小脸漏出来给他看，沈勋瞄了一眼，看到新生命的诞生，不免感慨万分，他将视线挪开，冷硬道：“把孩子抱出去。”
陌小西一怔，浅浅的蹙眉，她明明看到他眼中的疼爱，可……
陆遇白明白，他是担心宝宝的身体，怕这一屋子的病菌会传染给她。
于是，掌心按了按陌小西的肩头，他抱着孩子出去，关门。
沈勋睨着陌小西，目光冷漠而有慈爱，他似乎还是倔脾气的：“早就叫你回沈家，你偏不回，现在好了，我要死了，你倒是回来了，你这是专门回来看我笑话的？”
陌小西哽了下，这种时候的玩笑并不好笑，她动了动唇角，也回以：“嗯，来看你笑话的，看你都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你是骗人的吧？是故意装病骗人的吧？我看你没事啊，你看，明明还很健朗，我看着挺好的。”
“哼。”沈勋冷哼，带着点傲娇，想撇头的动作都很艰难，“你傻，我可不傻。”
说着，咳嗽声更大，陌小西一看这情形，立刻将水杯递过去，沈勋推开来，他现在已经吃不下东西，也喝不下水了。
他推杯子的手指在颤抖，陌小西这才仔仔细细的看清，他能这样倚靠着，整个都是在颤栗着，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包括他说话时候的面部控制，陌小西捏着杯子的指甲泛着惨烈的白。
“你是不是累了？要不你躺下来吧……”
“躺什么？”沈勋咳嗽，“反正马上就要永远躺着睡着了，还不如趁着现在，多坐一会儿。”
陌小西稳着呼吸，扯唇附合着笑，“好像你说什么，都挺有道理的。”
“……”沈勋突然之间沉默了下来，“……我最近一直在想，有件事我是不是错了。”
“什么？”陌小西接道。
“关于你母亲的。”沈勋看向前方，视线微微的眯起了，“也是关于你的。”
陌小西微微错愕。
她陪着沈勋说了许久的话，彼时已经天微微亮了。
前半段时间，大部分都是沈勋在说。
说她的母亲小时候走散，他找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她十八岁的时候，才将她接回来，原本是想要弥补她所有的损失，想给她最好的人生，可谁知她会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后来那个男人在一次事故中为了保护她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母亲受到刺激，每天把自己关在后院的阁楼里，那时候她的母亲已经有了身孕，就在她快要出生的前一个月，那天晚上，阁楼被一把火烧了，他伤心欲绝，一下子就病倒了，从那个时候开始，这疾病就开始缠身，像是中了一种邪，特别是最近十年，他的年纪上涨，各种毛病都来凑热闹，他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他说，这些年，这件事一直都放在他心里，他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说，当初她的母亲不愿意见他，每天都藏在阴暗的阁楼里，他尝试过很多次，想跟她聊聊，甚至想跟她说声对不起。
可是她的母亲很倔强，很执拗，她不愿意见他一面。
所以，他不知道在那场大火前，她留下了孩子，也就是陌小西，否则，他也不会让陌小西在外面流落这么多年。
“我没来得及跟你母亲说的，我想在死之前跟你说一次。”沈勋看着她，说，“对不起。”
沈勋这辈子没说过几次对不起，他还记得第一次说对不起，是老婆重病离开的时候，那时候因为孩子的走散，她痛苦内疚了很久，他为了让她能减轻一些心里负担，于是两个人又要了一个孩子，也就是沈朵。
但是老婆的病情却没有转好，她每日都沉浸在担心孩子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被坏人欺负，还……活在这个世上吗？
后来有一天晚上，她走了，她走之前的那一个小时，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特别开心的跟他说，她要去阴曹地府照顾女儿去了，这下女儿就不会怕了，她再也不会让女儿走散了。
他握着她的手，说了很多次“对不起”，直到后来，泣不成声。
他说了很多很多，这一次，他没有流泪。
他说他想在离开的时候，他是没有遗憾的，不想掉眼泪，也不想任何人为他掉眼泪。
陌小西听着，将氤氲的泪雾都逼了回去，她点头，吸了吸鼻涕笑了，“反正我又没要哭。”
“你当然不会哭。”沈勋不悦的撇着她，“是沈枚让你来的吧？不然你能过来？”
陌小西噎住，她没有辩驳，微微扯唇道：“我来了，你好像也没多开心啊。”
“怎么，我还要放鞭炮欢迎你？”沈勋说着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门外，沈枚立刻推门进来，“爸，你不舒服？”
正要让医生进来，沈勋摆摆手，“出去，我没事。”
看门再次关上，他才对着陌小西说：“我留了一半的家产给你。”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