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谢小阎王点了头,众臣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当即便让钦天监选了吉日。
谢珩对此,并不怎么在意,扶着谢老夫人,同三公子四公子一道回了谢府。
家中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多人同在,一众侍女小厮忙着上膳在旁伺候。
花厅里灯火微微,一桌子菜肴都冒着热气。
三公子一向都是闷不吭声的,谢珩最近也寡言了许多,便只有四公子和谢三夫人一答一合的说着话,这般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有些说不下去,各自埋头用饭了。
“长兄……”小六小七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长兄,许多日不见,早就想同他说说话了。
谢珩把那盘四喜丸子放到两个小的面前,说了声“吃吃吧”便不再多言。
两个小的乖乖巧巧的没再缠着,抱着碗扒饭,却总也忍不住偷偷的瞧长兄一眼,再多瞧一眼。
用完了膳,四公子被谢三夫人叫走了。
谢老夫人也把三公子喊过去,关怀身上的伤。
谢珩穿过茫茫夜色,独自一人去了温酒的院子。
他进了门,便瞧见院里的小池子,鲤鱼和锦鲤混养着,时不时越出水面,又落回水中,激起阵阵涟漪。
谢珩站在池边看了片刻,取了石桌上的白盘,将饲料撒入水中,鱼儿争先夺食,满是鲜活气。
这个院子也同温酒在时一般,干干净净的,没有半分不同。
不多时,金玉满堂几个便匆匆行至他身后,行礼请安。
谢珩没回头,不甚在意道:“下去吧。”
玉露和香满还有红堂齐声应“是”,说着便转身退下,金儿却站在原地,低声道:“大公子,少夫人……有东西留给你。”
谢珩撒鱼食的手微微一顿,转身看向金儿,“你说什么?”
金儿道:“少夫人进宫前,曾把留给大公子的东西交给我保管。”
谢珩将盛鱼食的盘子放到一旁,皱眉问道:“为何直到今日再说?”
金儿噎了一下,低声道:“大公子事忙,终日不得空。”
她自然没法说:我连你的影子都见不着,怎么和你早说。
谢珩伸手,揉了揉眉心,问道:“她……留下了何物?”
“请大公子随我进屋。”金儿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等谢珩先行,这才上前打开主屋的门,提灯而入。
这屋子,已经许久没人住了,几个侍女天天洒扫熏香,过于整洁芬芳,反倒少了先前温酒在时随意的模样。
谢珩伸手抚过珠帘,目光扫过屋中陈设,回想起他在这里时的景象。
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又似乎近在眼前。
记忆不知不觉变得模糊不清,阿酒唇边的笑却那样清晰的存在他的脑海中。
“大公子,内屋请。”金儿提着灯笼,掀开珠帘往里去,行至榻边,直接就把床板翻开了,露出底下藏着的七八口箱子。
小侍女眼眶有些湿润了,回头朝谢珩道:“少夫人说,这些都是她同各城商户定下的生意账本,可大晏将士十年钱粮无忧。”
谢珩僵立原地,一瞬间竟觉寸步难行。
金儿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睛,继续道:“右边这两口,是少夫人给大公子和三公子备下的老婆本……”
后面的话,谢珩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他走到榻边,将那些箱子一口一口打开,上面都是温酒的字迹,一撇一捺,好似余温尚存。
谢珩伸手,轻轻碰触着,恍惚间,看见温酒就在他面前。
“大公子?”
“大公子……您在听吗?”
金儿说完之后,许久也听不道谢珩开口,不由得开口唤了他两声。
谢珩闭眸,哑声道:“你退下吧。”
金儿还想再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放下了手中的灯盏,悄悄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些许灯火跳跃不定。
谢珩靠着床榻,慢慢坐在地上,枕着温酒留下的箱笼,低低的唤了声“阿酒。”
意识朦朦胧胧间。
他好似回到了那红梅盛放的那一天,笑意盈盈的阿酒,折花递到他面前,同他说“以后我负责赚钱养家,请长兄继续风流潇洒!”
她做到了。
可他却没能好好护着她。
谢珩低声道:“阿酒,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
年关过,又逢春,谢珩登基称帝,改国号成明。
大晏根基腐朽二十年,终盼得正统回朝,一时之间大晏百姓奔走相告,对这位新帝又是敬畏,又是称赞。
怕的是谢小阎王向来杀人不眨眼,大臣权贵也不能幸免。喜的事新帝崇文也尚武,手腕强硬,从此再也不用受邻国欺凌。
谢珩登基之日,定在这一年的三月初三。
他的生辰。
原该是他告别少年时,加冠,可娶妻之日。
可他想娶的姑娘却不知身在何处。
登基前一夜,宫里上下忙成一片,礼部反复同宫人内侍和底下的官吏们强调礼仪之事。
谢珩在殿中琢磨列国地图,时不时提笔在上头画个记号。
谢玹在一旁帮他看折子,越看一张俊脸黑的越发厉害。
王良带着几个小内侍在旁伺候着,左看谢珩,右看谢玹,连端茶递水都得悄悄的,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搅了这两位。
整个宫殿都静悄悄,只有四公子在外头同户部那些个“讲道理”,时不时传来一声,“穷?你们这些人除了哭穷就不能说点别的?”
谢万金原本是极爱笑的,可自从同户部那些人打交道之后,就显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天天都在想,当初阿酒是怎么忍不住,没把这些天天哭穷的家伙腿打折?
天已经逐渐回暖,殿中灯火通明,内侍们额头上都出了不少汗。
谢珩边上那些个是吓的,谢玹身边那些个是冷的,至于四公子那边的文,都是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