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被少年紧紧抱住,身体是热的,彼此的心跳都快的离谱。
她淋了半夜的雨,又赶了好些天的路,不曾歇息过,此刻头重脚轻,低低喊了声,“谢珩……”
温酒眼前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耳边的风雨声渐渐消去,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都倒在少年怀里,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谢珩伸手托住她的腰,在天牢之中尚且从容自若的少年慌了神,“阿酒,你怎么了?”
“我有些……”温酒尚未说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青衫缓带的少年输了些许内力到她身上,稳住气息,而后将她打横抱起,飞身穿过雨帘,瞬间没入暗夜之中。
只余下迎风台上轻纱飞扬,叠影重重。
……
谢珩抱着昏睡不醒走进风荷园,一众隐在暗处的青衣卫纷纷冒了出来。
一个个伸张了脖子,眼里写满了疑惑:公子怎么抱了个姑娘回来?
这要是被少夫人知晓,可就麻烦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就听谢珩道:“让青七来。”
青衣卫们应了声“是”,眼睁睁看着公子爷抱着怀里的姑娘进了里屋,而后纷纷回头,看向胆子最大的叶知秋。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黑美人一身墨衣,袖子束着护腕,看起来英姿勃发,比常年不见天日的青衣卫小白脸们看着还英武许多。
青三道:“叶公子同我们少夫人挺熟的吧?”
叶知秋不用想都只知道这话是个坑,可她和温酒还真的挺熟,当初在一处的时候还喊了好些天的小主上,闹出不少笑话来。
于是她点了点头。
青三又道:“那你去帮少夫人瞧瞧,公子抱回来的那姑娘是谁。”
叶知秋琢磨了一下,这些个青衣卫成天搜罗这些个王侯将相家的大事小事,时日一久,对着自家主子的风韵事也盯着不放。
偏偏还想忽悠着她去当出头鸟。
她摇摇头,站在原地不动,“我不去。”
一众青衣卫小声叨叨:
“叶公子,你同少夫人那么熟,这时候不帮她,未免太不仗义了。”
“就是啊,我们公子虽然不是什么好色之徒,若是碰上那些手段高明的美人,也说不准会发生点什么……”
“要知道咱们现在吃的喝的穿的,那都是少夫人赚来银子,可不能让公子做错事啊!”
叶知秋往屋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我赌里头那个就是少夫人,压十两。”
青衣卫们琢磨了许久,以青三为首,“我也压十两,请叶公子进去一探。”
众人纷纷加码。
叶知秋心里默默数了一下,差不多有百来两了,面上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看看。”
话一说完,她便抬脚往里走去。
身后一众青衣卫,悄然没入暗处,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叶知秋一进门就看见,屋里盈盈烛光笼着轻纱帐。
一身雨水的谢珩正站在榻边,手里拿着干净的衣物,垂眸看着昏睡的少女,不知该从何下手。
这少年平时仗剑折花,千百人中娶首级的事情,做得十分利落。
如今这模样,反倒像是遇到天大的难题似得。
“小主上。”叶知秋大步走到榻边,一眼便看清了榻上人就是那些个人口中的少夫人——温酒。
她琢磨着,一百两到手了。
只是温酒的面色好似不太对,双眸紧闭,在睡梦之中也蹙着眉。
叶知秋不由得问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气坏了。”谢珩嗓音极低,伸手把颈边的银针取出,这才恢复了原本清越的嗓音。
他仍旧苦恼着怎么给阿酒换衣衫,微微皱眉,头也不抬的问道:“你进来做什么?”
叶知秋还沉浸在“怎么气能把人气成这样”的震惊中,被他这么一问,才猛地回来神来,岔开话题道:“要不,我来给少夫人换衣衫?”
谢珩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微妙。
叶知秋连忙道:“小主上,你别看我生的比男子还男子,可我怎么也没法子喜欢姑娘。”
少年将右手食指放至唇边,示意她小声些。
叶知秋面色古怪的压低了嗓音道:“小主上,您放心,我对少夫人绝无非分之想。”
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从云州到帝京,同那些青衣卫混在一处也好些日子里,愣是没人看得出来她是个女子,一口一个“叶公子”、“叶兄弟”喊得十分顺溜。
甚至还有人同她讨教,怎么才能嗮同她一般黑,这样有男子气概。
而且这风荷园里人不多,这些个青衣卫又全是男的。
算来算去,只有叶知秋一个,还能近温酒的身。
谢珩瞥了叶知秋一眼,伸手把干净的衣衫递给她,低声道:“你给她换。”
而后,他走到外屋,隔着一道珠帘,悄然无声的守着。
叶知秋一贯行事大大咧咧,这会儿给温酒换个衣服,愣是如同捧着瓷娃娃一般轻手轻脚。
昏睡中的温酒体温灼人,叶知秋给她换好衣衫,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很。
竟是起热了。
这人原本应该在南州收粮的,青衣卫的消息刚到帝京,她人便到了,可见这一路奔波,大抵一心求快,忘了自个儿身体。
叶知秋走到外屋和里屋的间隔处,伸手挑起珠帘,小声道:“小主上,少夫人的衣衫换好了。”
谢珩也刚刚换下满是雨水的衣物,披上外衫就往里走。
少年红衣广袖迎风,墨发散落凌乱,一派散漫模样。
恰好这时,青衣卫在门外道:“公子,青七来了。”
谢珩头也不回的说:“进来。”
“是。”青七应声,挎着药箱进门,跟着谢珩脚步走到榻边,看了一眼昏睡之人,顿时有些紧张。
谢珩缓缓坐在了榻上,把温酒的袖子往上卷了两层,低声道:“忽然就晕过去了,你给她瞧瞧。”
青七刚放下药箱,就听见他补了一句,“许是气晕的。”
青七面色微妙的看了看温酒,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个气法?”
谢珩想了想,没说话。
青七也不好多问,只看了一旁的叶知秋一眼,彼此眼中都是“一言难尽”。
屋里静悄悄的。
青七只好硬着头皮给温酒把脉,从他的手搭上少夫人的手腕开始,谢珩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生平头一次被自家公子这样盯着看,汗都快下来了。
屋里半点声响也没有,唯有窗外风雨吹折竹枝残叶,窸窸窣窣。
谢珩看着温酒血色尽失的唇,心里有股难言的焦灼,嗓音低沉的问道:“她到底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