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知道，当着对方的面笑话他的缺点，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不管是苏毅，还是苏城天。
但是，哪怕苏毅憋的脸都红了，还是没能控制住那因为极力忍笑而颤抖的肩膀。
一向老成沉闷的苏城天也是偏过头去咳了好几声。
当然，他们的笑并没有恶意，而是觉得这样的慕久安可爱到爆。
慕久安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是习惯性的叹了口不符合她年龄的气，继续闷头吃东西。
苏毅实在忍不住大笑了出来，还半晌才停，他拍了拍胸口给自己顺气，道：“小九小时候我也见过她啊，说话嘎嘣脆跟蹦豆似的，怎么好好的……”
慕延清喝了口酒，哼了一声，“现在倒一副什么都看开了的德行，以前胆子小的像耗子，我说话声稍微大点儿，就躲她妈怀里哆哆嗦嗦的，她妈非得说她这结巴是我吓出来的。”
慕久安流光璀璨的眸子瞅了她爹一眼，然后往嘴里塞了个肉丸子。
像是一只屯食的考拉。
后来，没过多久，又是一次晚饭，苏毅想起这事，也不知怎么有感而发。
跟食不言的苏城天说道：“小九这小毛病哪里是她爸吓出来的，你看她像是怕她爸的样子吗？早些年，延清被合伙人骗了，欠了不少外债，人又倔，不肯找我们这些老友帮忙，自己一个人扛着。那些要债的人哪有道理可讲，堵上门又是威胁又是泼油漆的，有一次，趁延清不在家，他们还要对小九她妈妈不轨，小九她妈妈多刚烈啊，那些人不但没得逞，还受了伤，只不过这事，给小九也造成了影响，这孩子是早产，本来就体弱比别的孩子说话晚，唉。”
苏城天怔了怔，不太懂为什么小九妈妈还会跟慕延清那么说。
苏毅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一向不着调的他居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小九她妈妈对延清，那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当时的苏城天不太懂，可是后来他明白了。
正因为爱，所以才会去了解。
慕延清这个人，看似脾气爆性子急，大大咧咧，可是越是这样，心思越是敏感。
自己的妻女自己欺负也就罢了，若是别人给了委屈给了痛苦，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小九她妈妈对延清，那真是爱到骨子里了。”
难得的，在苏城天温习功课的时候，脑子里居然在不停的回响着这句话。
他的书桌靠着窗边，能看到云城的大片夜空。
偶尔几个星子点缀。
简单，明亮。
忽然，星的光亮不见了，被一个黑影挡住。
他立刻警惕的站了起来，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瑞士军刀。
“哎哟！”砰地一声，外面的黑影好像是撞到了脑袋。
声音有些熟悉。
苏城天皱了皱眉，推开了窗户，看到了小九蹲在露天阳台地上，捂着脑袋，眼角飙着泪花，小小的缩成了一团。
“你在这儿做什么？”
苏城天有些纳闷。
小九咂了咂舌，瞅了一眼他手里的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
苏城天想到她曾被逼债的情景，担心她害怕，连忙把刀收了起来。
小九摸了摸肚子，有些可怜巴巴道：“我……我饿……”
苏城天愣住。
小九又道：“你……家……有……有没有……东……东西吃……”
苏城天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片刻，朝她伸手，“进来。”
小九抓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除了妈妈，这是苏城天第一次碰到异性的手。
小小的，软软的，还很暖。
他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呵护”这个对他来说很陌生的词。
窗台对于小九来说有些高，她试图蹦哒了几下，苏城天都没能看到她的腰。
小九皱了皱鼻子，看着他。
苏城天沉默的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小九忽然朝他展开双臂。
苏城天心跳停了一下，有些怔忡。
小九以为他不明白，请求道：“能……能不能……抱我……抱我进去……”
苏城天抿了抿唇，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越过了窗台，直接进了屋子。
小九应该是觉得很好玩，眸子里盛满了喜悦。
要不是肚子咕噜噜的响了一声，她可能还有再让苏城天抱她一次的意思。
苏城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有些不可思议。
可纷杂的思绪掠过，脑子里倒是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这么能吃，居然一点儿也不重。
苏城天看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回过神来，“没吃晚饭？”
小九苦着小脸，“吃……吃了……慕……慕……慕老头儿……不让我……多吃……说……说我再这么……吃就……就没有人……要……要了……”
苏城天无语。
“慕叔叔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说，你是不是犯错了？”
小九连忙摇头。
“怎……怎么可……可能……他……他那样的……暴……暴君……我……我哪敢……敢啊……”
苏城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若是刚认识她的时候，看她单蠢懵懂的模样，他也就信了。
可是邻居这么久，他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慕叔叔暴跳如雷的声音。
“慕小九！我的花瓶是不是你打碎的！”
“慕小九！院子里的花是不是你踩死的！”
“慕小九！我酒里的辣椒是不是你兑的！”
“慕小九！”
每一句都是肯定句！
苏毅天天哈哈大笑，屁颠屁颠跑到隔壁看热闹。
苏城天倒是没他那么无聊，但是也忍不住想，这丫头一天天的精力怎么这么旺盛，总是毛着胆子去捻老虎须！
小九见他不相信自己，有些忧伤的低了低眸子。
左手捏着右手，一下一下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正当苏城天见她这样，有点儿被良心谴责，想要道歉的时候，忽然听她小声道：“可能……可能因……因为……我改了……试卷……的……的分……分数。”
苏城天，“……”
“化……化学只……只考了……12……12分……我想……想改成92……分……”
苏城天，“……”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明显的无奈，虽然他不管任何情绪都是面无表情，“12改成92，跨度是不是有点儿大，傻子都不信吧！”
小九摇了摇头，看起来特别的后悔又闹心，“要……要不……是……不是我……不……不小……不小心用了……蓝……蓝油笔……改……我爹……我爹那……傻子……就信了……”
苏城天，“……”
突然觉得慕叔叔很可怜。
都已经差不多12点了，苏家也是没有剩饭剩菜的。
小九倒是不挑，“什么……什么都……都行……”
苏城天还是沉默不语。
他家的饭菜水果都是一大早保姆去买最新鲜的，这还是因为他比较挑剔。
“那……那牛……牛奶……呢”小九继续不死心道。
让一个饿肚子的人空腹喝牛奶貌似也不太好。
“我去厨房翻翻吧。”苏城天想了想，认命道。
小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我跟你……跟你一起……一起去……我悄……悄悄的……”
苏城天看了看她，忍住了想要揉她脑袋的冲动。
小九的脚步声倒是悄悄的，但是可能因为太开心了，小嘴一直叨叨叨个不停。
苏城天也没有阻止她。
比起那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这么鲜活调皮才更符合她。
反正家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
父亲又向来是睡眠质量极佳，雷打不醒的。
再说，醒了又能怎么的。
到了厨房，苏城天翻箱倒柜半天，找到了一袋速冻饺子，一袋面条。
他瞪着这两样东西半天。
小九也站在他身边陪着他瞪着。
苏城天低头瞅了瞅她。刚要开口，就听她乖乖道：“我……我不……不会……做……做饭……”
说完，停顿了一下，她有些扁嘴，快哭了似的，“你……你也……你也不会……不会吗……”
苏城天咬了咬牙，“会！”
小九皱了皱鼻子，显然不太相信，“打……打卤面……热汤……汤面……凉拌面……”
看着他脸色越来越黑，连忙加快了语速，“都……都……都太……麻烦……了……”
她拿起了那袋水饺，“煮……煮饺子……行……行吗……”
说完，她咯咯乐了两声，讨好道：“我……我……是不是……特……特别……善解人意……”
难为她这四个字没结巴。
苏城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小九笑容滞了滞，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苏城天接过水饺走到灶台前。
小九跟屁虫似的粘着他。
苏城天深呼吸了一口气。
没见过煮饺子，还没吃过煮饺子吗？
可是，他站在灶台前半天，不知道这火怎么开。
小九有眼力见儿道：“用……用电……电锅……”
苏城天真不想被她瞧不起。
但此时此刻，对于厨房这种最熟悉的陌生人，对于做饭这种事情零基础零经验的他，也是无能为力。
插电源，倒水，把饺子一股脑的扔了进去，盖上锅盖。
动作一气呵成。
他松了一口气。
回头，却见小九一脸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