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很久没有说话。
直到陆青梅绷不住了,才听到皇后冷漠的声音:“为何要对本宫隐瞒你们的关系?”
陆青梅抬头望向她,皇后的脸上没有表情,却更加令人心虚。
陆青梅小声说:“不是我想要隐瞒,您没有问我,也就没有必要交代清楚……”察觉到皇后脸色变化,陆青梅的声音更轻了:“再说,我并不知道宫主也喜欢我……”
“也”这个字,简直画龙点睛,点出了他们两人彼此之间的情意。
连龙霄都被感动了,想起自己被情所伤,而这世上还有如此深情的男女,不由得抹起泪来。
“母后,陆姑娘和容公子彼此喜欢,儿臣不想做第三者。您就成全他们吧……”
皇后冷冷瞥了龙霄一眼,将一块帕子丢给他,让他擦干净眼泪,又将视线转向陆青梅。
虽然陆青梅和花应容演得没有问题,但皇后还是察觉到了其中的破绽。
“这么说来,你们是互相暗恋着对方?”
陆青梅点头。
皇后又问:“花应容知道你喜欢他吗?”
“我是暗恋他,但我的暗恋太明显了,暗月宫人尽皆知……宫主应该也知道吧……”
陆青梅很紧张,她知道她和花应容临时撒的谎有些细节对不上,她必须尽量将其合理化。
皇后盯着她,慢慢地问:“花应容刚才说,你们已经商量好回去成亲?”
陆青梅脑筋一转,迅速说:“我必须承认,宫主是为了帮我才那样说的。我们没有要成亲。但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是在单相思,宫主心里也是有我的。”
她害羞地看了花应容一眼,沉默片刻,心中好似做出莫大决定,开口说道:“在我十一岁那年,见到宫主的第一眼,我就被他所吸引。我并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我只知道我心里会小鹿乱撞,我躲在暗月宫外看着他,日光落在他身上,他却比那光还要明亮。我是一个无比平庸的女孩子,本会这样平庸一辈子,却在看见宫主的那刻起,有了梦想。”
她的声音轻缓,脸颊微红,好似回到了青涩朦胧的记忆中。
“我开设落霜楼,苦苦磨练演技,一切都是为了宫主。我想终有一日我能成为配得上他的人,有勇气对他诉说衷心。后来我终于有机会,以落霜楼掌柜的身份为宫主办事,我跟他离得那么近,我听到他的声音,他在对我说话,他记得了我的名字,我的梦好像一点一点变成真的。”
花应容有些惊讶,他看着陆青梅,一瞬间,竟不知道她眼中流露的深情是真是假。
他说的话只是为了给她解围,他和她知道都是假的。陆青梅能顺着他的话演下去,花应容松了口气,可她说着说着,那眼中的羞涩与忧伤,却好像变成了真的。
陆青梅的头慢慢地伏下去,身体微颤,好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龙霄看得着急,攒紧了双手,恨不得一起跪下为陆青梅求情。
她的声音声音愈发轻软,脆弱,带着一丝小小的勇气:“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从未变过。有很多次,我都差一点说出自己的心事,可我不敢,我不敢告诉他……我曾经那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等我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却越来越害怕,如果他知道我的心意,会不会疏远我……”
屋内静了下来。
只剩下龙霄感动的抽泣声。
陆青梅大气不敢喘一口一口。
她不是没有表白过,却是第一次将假话说得这么真。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噗通噗通,在静谧之中如此猛烈。脸颊发烫,想必是红透了吧,也不知道宫主会不会觉得她的样子可笑。
陆青梅稍稍抬了抬头,偷看了花应容一眼,发现他正在看她。
他的眼睛很亮,光华流转,像一只鸟撞进她心怀之中。
花应容抬起手,在陆青梅眼角轻轻一勾,像极了为她拭泪。
“青梅,你知不知道,你一点儿都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我早就明白你的心意。”
“那你……怎么想……如果答案是拒绝,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
花应容微微一笑,牵住了她的手。
千言万语,不及他此时温柔的眼神。
“青梅,我们回去就成亲,好么?”
“真的吗?你可不许骗我……”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愿意嫁给我。”
“我愿意!我愿意!”
“傻瓜,你就不能矜持点儿吗。”
“我那么喜欢你,好不容易得到回应,我才不要矜持。”
龙霄心里又甜又苦,甜的是陆青梅和花应容那甜腻腻的爱情,苦的是他那么想要找寻真爱却饱受爱情之苦,这世间对他太不公平了。龙霄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母后!人家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你怎么忍心呢?”
皇后眉心紧蹙,心生烦躁:“本宫自有打算,你哭个什么劲。”
龙霄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气呼呼地说:“儿臣就算孤老终生,也不会拆散有情人!”
突然,“咯吱”一声,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陆青梅回过头,看到一位女装大佬哭着走过来。
他哭得说不出话来,走上前扯了扯皇后娘娘的衣袖。
皇后听见自己衣料破裂的声音,她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推开那人。
陆青梅不知道来者是谁,只见这位大佬穿着鲜艳的绣花百褶裙,满头珠翠叮咚作响,指甲用凤仙花染了色,指头上硕大的宝石戒指闪闪发光,看装扮是位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可是他哭声沙哑粗重,体格粗壮,大腿比陆青梅的腰还要粗,个头比龙霄还要高一头,站在那里宛如一根粗糙的柱子,根本不像个女孩子。
“让他们走吧。”
大佬发话了。
果然,说起话铿锵有力,绝对是男人!
皇后竟没有斥责他,反而用一种带着愧疚与怜爱的眼神看他。
他半跪在地上,牵住陆青梅和花应容的手,让他们的手交叠在一起。
“我本该知道的,你们才是天生一对,我不该拆散你们,呜呜……”
陆青梅被他握得手疼,她挣扎着抽出手:“请问,您是?”
大佬站起身,巨大的阴影投在了陆青梅身上。
他抹了把泪,隆重地自我介绍:“我叫龙康康,幸会。”
陆青梅惊呆了。
等等!她没听错吧?
面前这位“男人”,居然就是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平康长公主!
当年平康长公主对寒峥一见钟情,大肆追求未果,闹出了一系列笑话,这才使得寒峥名气大增,一跃成为了无双美男榜的榜首。陆青梅没见过平康长公主,见了才知道寒峥为何不同意。
龙康康实在太像男人了!
不管是她的长相还是体型,都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啊,她肩宽腰粗,浓眉大眼,嘴上还长着一圈粗黑的绒毛。这威武雄壮的范儿,寒峥站在她身边估计只剩下小鸟依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青梅望向一言不发的皇后,又看了平康长公主一眼,突然意识到整件事都十分古怪。
平康长公主扶起陆青梅和花应容,粗厚的手指挠了挠头,步摇上的金珠在空中摇曳。
“陆姑娘可能也听说过,我被寒峥拒绝的事情吧。”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她也十分不好意思,黝黑的脸上浮起两片红霞。
陆青梅点点头。这件事众人皆知,她当然也听说过,只是不清楚过程和细节是怎样的,她曾经问过寒峥,但寒峥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怎么也不肯告诉她。
龙康康红着脸说:“本公主生平最大爱好便是美色,那年我扮作平民出游,遇到强盗。危难关头,是路过的寒峥救了我。他就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满足了我对未来夫君的所有想象。”
不愧是龙霄的妹妹,两个人都一样,对自己的另一半抱有极高要求……
“我当时发誓,我一定要得到这个男人。我用尽方法追求他,不惜出卖我的美色!”
美色?
平康长公主有美色?
说她粗犷豪放,刚烈勇猛,倒还有几分贴切……
陆青梅喉咙滚动,努力将自己差点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可是寒峥对我态度恶劣,他竟然以为我是男人,将我骂了出去。他还说……还说……”
“说什么?”
“他说以后不想再看到我,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平康长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提起这件事,她心中仍有阴影。
陆青梅想起自己曾在喜房里被寒峥用杯子砸得乱窜,觉得自己跟平康长公主有着相同的命运,对长公主也多了几分同情,附和道:“寒峥太过分了!”
龙康康垂下眼眸:“这件事传开,许多人嘲笑我,那段时间我食不下咽,瘦了好几斤。母后很心疼我,她说,天下何处无芳草,她定会为我觅得如意郎君,比寒峥好得多的郎君!”
平康长公主面露羞愧:“那时我心里只有寒峥,不听母后的话,我们母女二人也疏远了不少,我明白母后是为我好。可是普天之下,我还没有见过比寒峥更好看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