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筱雨听到宋琳这话，不觉得生气，也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洛筱雨是把宋琳当成偶像一样的人物，她一辈子都想不到，宋琳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洛筱雨真的笑出来了：“不要说我怎么样了，我真想不到，主编，宋琳竟然会说出来这种话。”
宋琳被洛筱雨这句话堵了一下，表情也停顿了那么一秒钟。
但是回过神之后，态度依然没有改变，却没有再多说洛筱雨什么，只是斩钉截铁的拍着桌子告诉洛筱雨：“多的弯子我也不跟你绕了，我就把话摆在这，这件事情就是不行。”
“没有商量的余地，请你拎清自己的位置。”
洛筱雨一时间，觉得心里突然有一个地方崩塌了，就好像是夜里航行的船，一直向着一个灯塔，但是灯塔突然熄灭了一样。
洛筱雨现在都不想问为什么不让她继续进行这个项目了，只是想抓着肩膀好好的问问宋琳，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
洛筱雨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直接就问出了口：“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可是宋琳！”
宋琳脸上闪过了一丝僵硬，但是还是保持住了自己的风度：“我怎么样了，我现在坐在主编的位置上，年收入上千万，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跟你这种人操心，你觉得我有哪里不好吗？”
“这话如果放在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我也说不了什么，可能别人觉得这就是好，是成功。是人生的圆满……这对于别人来说是对的。”
“但是你是宋琳，你跟别人不一样。”洛筱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眼前已经模糊起来，洛筱雨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怎么能，这么……”
“世故？”
宋琳的表情不痛不痒：“小姑娘，听别人说你有很多年的工作经验，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会在记者这行干不下去了。”
“你以为世故是什么贬义词吗？”
“我告诉你，不是的。你生活在这个社会上是故意点，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像你这样的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自以为出淤泥而不染，清高的不行，但是其实不也是在为了追寻自己心里所谓的成功？”
宋琳说这话已经站了起来，走过去拍了拍洛筱雨的肩膀：“你有你所谓的成功，我有我的。”
“我自始至终就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什么好人，所以也不要把我想象成是什么观世音菩萨。”
宋琳双手环胸靠在桌子上：“按理说，在你提出这个题目的时候，在张涟眉那里就该砍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说动了张涟眉把这个项目报了上来。”
“但是我就板上钉钉的告诉你，这个项目在我这里就是过不了。”
洛筱雨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现在问不出别的，只是问：“为什么？”
“你要理由我可以给你很多个，但是改变不了结果，所以你就别问了，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老实实带你的实习生，让他们平安度过这个阶段。”
“而不是选择一个这么复杂纠结，还做不出什么成绩的东西，压垮他们以后的职业生涯，给他们带来一辈子的阴影。”
“懂吗？”
洛筱雨摇头，她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他不明白，宋琳怎么会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
曾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批评自己上司，敢在电视机面前爆粗口，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揭发一系列黑暗现象的人到底去哪里了？
那曾经是洛筱雨的偶像，洛筱雨，走上记者这条道路就是因为宋琳，可是她没有想到，今天自己的信仰全部都崩塌了。
宋琳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老油条。
洛筱雨不想说什么了，她知道，自己在宋琳这里根本就得不到答案，她可以放弃这个案子。
其实洛筱雨都能够预测到，就算自己真的找出了所有的证据，真的就证明了是欧柯和唐钰茜换走了一个普通农民工的适配心脏，最后的结果应该也不会这么报道。
可是至少洛筱雨能让欧柯知道，我能够查到你做的这些坏事，我对你是有威胁的。
但是洛筱雨现在已经没有心情了，就算是欧柯知道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她最相信最崇拜的那个雕像已经裂开了。
洛筱雨什么都不想说了，如果她还不想让这个雕像完全的坍塌，她现在就应该直接转身走出去。
洛筱雨的脚动了动，然后她就听到办公室门开了的声音。
接着，方舟的声音从洛筱雨的头顶传来。
“不懂！”
“我们为什么要懂？你真的觉得放弃这件事情就会给那些实习生的未来工作生涯带来什么好处吗？”
“那我就实话实说的告诉你，不能。”
洛筱雨以为方舟是在此替自己说话，所以赶紧走上前去拉了一下方舟的手臂，想让她跟自己走出去，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但是洛筱雨的手却被方舟甩开了，方舟现在眼里完全看不到洛筱雨，只是怒火朝天的盯着宋琳。
方舟并没有因为洛筱雨的阻拦而停下，反而像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样自顾自的对宋琳说：“你以为放弃了，他们的心里就没有阴影了？”
“可是我实话告诉你，你让一群新人意识到，权威是不可挑战的，比挑战权威失败要可怕得多。”
方舟的声音突然升高，然后开始颤动，像是哽咽一样：“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想做记者这一行？”
“不要把你自己的经验强行的嫁到我们身上，你懦弱，是你懦弱，并不代表我们和你一样懦弱。”
“你自以为是对了我们好，为了我好，所以很多事你都拦着我不让我去做，可是最后呢，你带给我的是什么？”
“是懦弱，是卑微！”
方舟的眼睛已经红了，额头上也蹦起了青筋，不知道在跟谁用力。
“要不是遇到了这个傻子一样的，遇到什么事儿都往上冲的洛筱雨，我现在也不敢去接触这个职业。”
“因为在你的身上，我根本就看不出来什么叫记者！”
“你不配做洛筱雨和众多人的偶像，也不配做……”
方舟顿了一下，眼泪终于从眼眶里面掉了出来，声音反倒很轻：“不配做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