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无常,却十之泰然。命中若注定相遇,即使逃避,也躲不了一世。
“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你们中原人可真是好本事…”
赫连征从人群中走出,边说,边回眸看了眼酒楼的窗沿处,眼底暗沉。
江诺抬眸与之对视,这林中男子一直跟着自己,到底意欲何为?执杯移至唇边,眉头微挑,嘴角一抹深意,现在又出面救了那书生…
老鸨一见赫连征出现便知此人不是个软柿子,随即陪笑道:
“哟,这位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赫连征不予理会,举步至寒如风身前,淡淡道:“还能走吗?”
“嗯。”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渍,面色虽苍白,但一双眼睛仍然透亮。
“诶?这位公子…”
见老鸨想拦住他们的去路,赫连征眼底一抹阴鸷:“有事?”
“没……没有……”他这眼神是要杀人吗?好可怕!
嘴角轻勾,一记冷笑:“没有最好。”
老鸨退到一旁,咽了咽口水,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惊魂未定。想她混迹人世几时载,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是像眼前这般,令她骨子里都冒着寒意的男人,还真不多见。
看着散去的人群,江诺眸中划过一丝嘲讽,不论时代变迁,弱者的心理都一样,哪有热闹,就往哪里扎堆,然后静静看着,当成一出闹剧,秉着他人生死与自己无关的准则,冷眼旁观。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江诺不得不承认,如果自己一无是处,或许早已被江之恒所放弃,纳兰昇也不会那么放心的利用她…
如果一切从零开始,她会躲得远远的,沙场、朝堂、江湖…都离的远远的,只求一世的平静。想到此,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冷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不知足…
“自斟自饮多无趣,不如我二人陪你一起?”
江诺抬眸瞥了眼赫连征,眉头轻蹙:
“不请自来,兄台脸皮堪比城墙!”
站在一旁的寒如风,面露踌躇,在两人脸上来回望望,:
“我看我还是先走吧…”
“慢着。”赫连征拦下寒如风,直接拉其入座,漫不经心道:“别忘记我刚救了你,而你也答应陪我三天,寸步不离!”
“在下自然记得。”
这两人是在…断袖吗?江诺看向赫连征,一时不解。
“嗯,记得就好。”抬眸对上江诺狐疑的眼神,淡定道:“小二,加两副碗筷。”
“好嘞,您稍等!”
“在下赫连征!”他把名字说的很慢,瞥了眼毫无波动的江诺,抬手到了杯茶,静等她开口。
“在下寒如风。”
“江诺。”外面天色已然不早,她没兴趣夹在两人中间,起身道:“在下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少将军当真不记得在下了吗?”他已确信,当日战场与他一役的便是眼前此人,江之恒是他的父亲,没错。
江诺举步微顿,回眸间思虑百转:赫连征?赫连……这是西弩的国姓。他不像是来寻仇的,那有为何紧跟不舍…难道是来交朋友的不成?
“在下并无恶意,只想跟你交个朋友,顺道切磋切磋。”
“交朋友就不必了,切磋的话改日。”
“改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缓缓起身,目光灼灼,他已蓄势待发。
他们两人准备在这酒楼里切磋?寒如风面露惊诧…
江诺皱眉,掌风落在桌上,将木桶里的竹筷全数震出,散于空中…她从中取过一根,只听“嗖”的一声,竹筷竟插进了远在百米之外的酒坛坛身处。
不知是谁先叫的好,酒楼里一时炸开了锅!
“这少年好功夫!”
“怎么显摆显到这里来了,吃饭还能看乐子…真是头一遭!”
“…”
没想到,他的功力竟进步的如此之快,赫连征眉目暗沉,若他西弩也有此等能人,又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看着江诺离去的背影,赫连征眼眸微眯,闪过一丝算计…
这里离远州山距离颇远,如此…还是骑马来的快。他何时来的渡州城?江诺隐在街巷暗处,想等人离去后再出现。
别说,她现在的模样当真有些可笑…从未想过她江诺也会有怕见的人——萧白…眉头微皱,你我注定不会有结果。
侧首望去,人已走远,江诺抬步买马后转身离去,眸中淡漠一如往常。
两日后
经过连日的快马加鞭,终于到达她此行的目的地——远州山。
攀过山腰,江诺远远望去,心中思量,人应该在那竹苑之中,倘若她现在去,未免有些莽撞…思罢,她举步至门百里处,席地而坐,闭眸假寐。
屋内,一半老男人,面容枯瘦,双目却炯炯有神。他静静坐着,看着庭院里花,心中凄凉:如不是答应为你守着这一片花田,我又何必撑到现在,我多想下去陪你…
“尊主,外面来了个奇怪少年…”
“请他离开。”眉头紧皱,知道此地又敢闯此地的人不多…
“尊主…看他的模样,似乎并没有要拜访您的意思,况且此人坐的地方,离竹苑还有百米,这也要劝离吗?”
“也罢,等等看。老头子也想知道,他想干什么。”怪人是吗…被其一打搅,刚刚心中那抹沉痛倒是减了不少。
“是。”
“杜康,去给他送被茶水,尽一尽这地主之谊。”
“明白,尊主。”
江诺稳坐泰山,全然不知,自己的言行已招来了竹苑内主人的兴趣,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该来的早晚都会来。
“我家主人命在下给你送些茶水,还望不要嫌弃。”这少年模样生的清秀,五官端正,一看就是良善之辈…
杜康自觉观人的本事不差,这一望,对江诺的好感度多了几分。
“多谢。”杜大叔!嘴角弯起一抹浅笑,举杯一饮而尽。
“看小兄弟风尘仆仆,恕在下多嘴问一句…”见其面色如常,没有不耐,继续道:“此处乃世人唯恐避之不及,你是如何上得山来,且身上竟无一丝伤痕?”
面对疑问,江诺眉目轻转:“你想知道?”
“在下确实想知。”
这么急切的模样…之前她就特别好奇,像杜大叔这么憨厚老实的人,是怎么被绝刀收服的,现在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问你家主人。”
“啊?”
江诺不再答话,继续闭眸休憩。
竹苑内,绝刀眼底一抹深意,倚在座塌上,听杜康一一道来…
“他真这么说?”
“是的,尊主…”
“所以,你便依言跑来问我?”
“有什么不对吗?”杜康呐呐道。
绝刀一时间哭笑不得:“那小家伙,有点意思。”首先看出杜康的个性,再让杜康带话,从而引起自己的好奇…
不…应该是一开始就有所准备,如若他直接上门,早已被他驱之门外。
“有意思?”杜康抬手抓了抓脑袋…怎么有意思了?
“把人请进来吧…”他想见一见这少年。
“好。”
不多时,江诺应邀踏入竹苑,眸中尽是怀念,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她虽带目的性的接近,却也是真心为他,但愿一切如自己所愿。
“小兄弟,里面请。”
“嗯。”
一进门,绝刀便一直注视着自己,江诺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避。其冷厉的眼神,令她松了口气,看来倒是挺精神…
两人对眸间,气势翻涌,互不相让。站了良久,绝刀才示意江诺入座:
“小姑娘,不错。”
“老爷子,过奖。”姑娘前面加个“小”…江诺自己也是无语了,谁让她此时才满十四。
杜康微怔,搞了半天,他竟然没看出眼前之人是个女娃娃…
“说罢,来意。”趁他对她还有几分好感,不介意听听她的目的,兴许,他会帮忙。
“做生意。”言简意赅,她并不会隐藏来意。
“哦?生意…”绝刀大笑:“回去让你的长辈来跟老夫谈吧!”不是他小看她,他只想让她把自己掂量清楚,有没有这个资格跟他谈。
江诺不怒反笑,淡淡道:“晚辈既然来了,自然是有备而来。”
“老夫做生意向来随心,钱财方面再多,恐怕也买不到阁下想要的东西。”
“错。”
“错?”绝刀皱眉:“哪错?”
“晚辈身无分文。”浅啄一口清茶,抬眸将绝刀的愕然收入眼底。
“小姑娘,老夫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世人都知我‘浮生阁’若没有千金,哪怕是天潢贵胄,也别妄想从这得到一丝帮助。”她到好…绝刀不知是该佩服她的勇气,还是佩服她的勇气。
“晚辈虽没有千金,但有一样东西可做交换…其价值,比之千金,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来听听。”
这时,一仆人进入屋内恭敬道:
“尊主,少阁主来了。”
“让他直接过来便可。”
“是。”
少阁主?她怎么不知…虽然被打扰了,但江诺并无不快,抬眸见绝刀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等着下文,随即缓缓道:
“其一:诚意;其二嘛…”
“什么?”
“你的命!”当初救他的时候,她发现绝刀身有顽疾,即使空有一身内力,也无法缓解病症,这才使其骨瘦如柴。
“放肆!”杜康上前一步,厉声道。
“先退下,她还伤不了我。”更何况,看她的样子也并没有想伤害他的意思…
“是。”
江诺淡定的饮着茶,语气有些嘲讽:“看来你病入膏肓,已行之将木之事,并未告知你的手下。”
“臭丫头,休得胡说!”杜康,虽然极力否认,但是近些年来绝刀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的心里也曾揣测过…
“小…姑娘是如何的知。”绝刀眼眸犀利,寒声询问。
“阿宁,可有的救。”
萧白听闻竹苑来客人,本不以为然,谁知…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是他魂牵梦绕之人。他怕她看见他,又在一次从自己的身边逃走,于是久久不曾进屋,只在门外,听着他们的对话。
然而…在知晓绝刀病重一消息后,一时情急,不得已现身相见。
他们认识?绝刀在两人身上看了看…半晌,得出一个结论:“很般配!”
哪般配了?江诺心中微怒,一时火大:
“老头,闭嘴。”
“老夫…”瞥了眼萧白,还欲多言…
“闭嘴吧…师傅!”萧白直接堵住了他剩下的话,对江诺道:“阿宁,你我的事先放一边,你且告诉我,师傅的病能不能治,有几成把握?”
“能,八成以上。”见其如此担心严肃,江诺竟狠不下心不回答…看来,这一趟可能要白走一遭了。
“乖徒弟…你们?”绝刀有一肚子的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阿宁是怪医嫡传,医术了得。还有,她救过我…”
“救人可以…但是,有两个条件!”眉目轻蹙,心中微叹:造化弄人。真是人生处处有伏笔,萧白居然是绝刀的徒弟,呵…乱,太乱。
“姑娘请说。”他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江诺跟萧白之间不单纯。既然是徒弟看上的人,做师傅的,怎么也要搏一搏好感,也好撮合两人。
“第一,萧白必须离开。”他绝不能在这…有他的地方没她!纠缠不清,不是她江诺的风格。
“可以…”既然他不愿相见…他暂时不会逼她…萧白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等师傅好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江诺见他如此轻而易举便同意,狐疑的同时,还藏着几分她不愿承认的失落…挥去思绪,转眸看向绝刀:
“第二个条件,一会我们单独说。”
“没问题。”绝刀心知她所为何事,看样子她并不想让萧白知道…
“阿宁,回见。”
“…”但愿不见。
绝刀笑道:“人都走了,说条件吧…”
“我需要你阁里的一批人为我所用。”她没有时间和心血,从零去培养一批衷心的手下,此计已为下下策。
“浮生阁”在江湖上和朝堂中算是比较神秘的存在,没人知道具体的方位,就算是江湖百晓生也无可奈何,好在交易地点明确,懂行道的,一看便知。
雇主想要托“浮生阁”办事,首先要看诚意金,再者就是主人家的心情,若不愿接,即使散尽钱财,也不会有回应。若是接了,按执行任务的危险程度,价位也不同…总之没钱不行,有钱但看的不顺眼也不行。
江诺算是有幸与之相遇过,又知其染病在身,否则…这也是筹码,可她却又有些不耻自己的行为。
“其实,只要你嫁给老夫的徒弟,那些一切,便唾手可得!”
江诺被绝刀的言语怔住,随即,嘴角泛起一丝深意:“他是少阁主,也就是未来的阁主…‘浮生阁’迟早是他的,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见其有些松动,绝刀眸底划过一抹讽刺,:“姑娘是个明白人,老夫看你也不是完全对他无意…而且这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江诺怎会不知,他这是再替萧白试探自己,不免气闷:
“呵…好一个一举两得,那我嫁给你岂不是更快,搞不好能直接接掌阁主之位!”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好一个猥琐至极的糟老头!”
绝刀顿时乐得大笑三声:“有意思,有意思!咳…咳…”
“尊主,您慢点!”自从尊主夫人去世后,已经很久没见尊主如此开心过了…杜康向江诺报以感激。
“去,取块‘浮生令’来。”
“是,尊主…”虽然心中骇然,但杜康还是听命去取了。
“总见你姑娘未免有些生疏,之前听萧白那小子唤你‘阿宁’,不如老夫喊你一声‘宁儿’可好?”
与那世一样…江诺心中早已泛起千层浪,但面上仍不改色,淡淡道:“随你。”
“尊主。”
杜康恭敬的将令牌递到绝刀面前…
“给宁儿丫头!”
“是…”
“…”浮生令?江诺皱眉…显然不解。
“‘浮生阁’一共只有两枚‘浮生令’,一块在你手中,一块…”绝刀跳过萧白,继续道:“持令如本阁主亲临。”
“你就不怕我取而代之,或者胡作非为吗?”为何如此信任她,他们才相遇不到一个时辰不是吗…江诺微怔,眉目微挑,不得其解。
绝刀沉默片刻道:
“因为,老夫与你有缘,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更因为,你是他看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