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相国寺
春风十里2019-03-26 14:303,247

  已经活到十八的我真的很少掉下来泪,不过站在刘老爷子的床头我还是没有忍住,泪水和断了弦的珠子一样落了下载,顺着我的脖子流进了我的衣服里面,滴在了我用红绳子串起来,挂在我脖子上的声螺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那个瞬间,我觉得声螺微微的有些发热。

  我师父刘老爷子生前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面,还算是挺有名望的,他也帮过不少人的忙,所以,我就把讣告用白纸黑字的打了一百份,连夜拿浆糊贴在了县城的大小角落里面。

  灵棚搭好之后,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按照刘老爷子给我留的那封信上讲,我没有要这些人的一分钱份子钱,只是收了刘老爷子特地让一个木匠打造的红木棺材用来下葬,待到老爷子下葬之后,又去了一老板开的酒店弄了几桌子酒席,凑合凑合招待了他们。

  喝着辛辣的白酒,我哭的稀里哗啦的。没受过父母关爱的我把刘老爷子视作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刘老爷子留给我的那封信里面,给了我两条路。

  其一是收了份子钱,带着刘老爷子生前留下的一大笔丰厚积蓄,找个地方,安安心心做一辈子不谙世事的富翁;其二就是完成刘老爷子的遗愿,找到唱丧人一脉的,失传已久的那份最珍贵的唱谱。

  我没有犹豫,直接回了家将银行卡里面的积蓄给了我爷爷奶奶一半,然后收拾收拾简单的行李,背起来了个简陋的背包,坐上了出行的大巴车——刘老爷子留个我的唯一线索,汴梁城,去寻找他的故人。

  汴梁城就是我们这个小县城的上级市,虽说经济并不算特别发达,但是由于其自古以来优渥的地理位置,大大小小有七个朝代将那里定位了首都,所以古风也是国内少有的浓厚。

  从大巴车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今儿七月一号,正赶着暑假刚开始,街上的人不是特别多,望着窗外的城墙从我眼前飞速略过,我也随之呆滞下来。

  我的目的地便是这个城里面最著名的寺庙,大相国寺。下了车,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相国寺里面就有个拿着手机的僧人出来接我进去了。

  相国寺里头还是挺大的,走过了弯弯绕绕,各种古香古色的小巷子和庙宇,我进入了最里面的大殿,也就是我要找的人,静思主持住的地方。

  僧人把我带进了屋子就出去了,还随手带上了木门,整个寺庙没有电灯,阳光进不来,寺庙就随之黑了下来。我莫名其妙,但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的站在黑暗里面。

  我的胆子已经被刘老爷子给彻彻底底练了出来,碰到什么牛鬼蛇神的话也不至于太惊慌。

  忽然间,我面前的巨大镀金佛像两边儿的红色蜡烛在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借着火光,我看清了面前这尊佛像的面容。

  这是一尊约有四米高的弥勒佛,盘坐在那里,一手拿着念珠一手行着佛礼,面容慈祥端庄,看着这尊佛像的面容,我心中的悲伤及那些难以言状的情绪在一瞬间消失了许多。

  这时候,木鱼的响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咚,咚,咚。”木鱼声沉静悠扬,让我躁动起来的心完全安静了下来。

  我恭恭敬敬的向前走去,跪在了佛像前的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感觉到一只手扶向我的肩头:“孩子,起来吧。”

  “是。”我淡淡的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转过身,弯腰对着住持深深的鞠了一躬。

  “施主何必如此。”静思住持把我扶了起来:“从二十年前昄依佛门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掉到了苦海里面。”

  “不。”我虽然直起来了腰,但还是低着头:“我师父交代我见您的时候一定要行晚辈礼。”

  “唉,刘旭啊刘旭……”静思住持依旧不紧不慢的敲着手中的念珠:“他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六月二十八号晚上。”我说。

  “我知道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静思住持问我。

  “晚辈陆平,大陆的陆,太平的平。”我说。

  静思住持一怔:“好一个太平的平……刘旭曾说这辈子心灰意冷不在收传人,没想到天道循环,一因一果,还是需要有个人帮他还原来造下来的孽啊。”

  还没等我问出来心里面的疑惑,静思住持就对着我招了招手:“来,孩子,跟我去里屋。”

  到了里屋,看到了烧着的开水,我自觉的找了茶叶,给静思住持泡了杯茶,静思住持看着我的动作,笑了笑:“这也是刘旭教你的吧。”我点了点头。

  静思住持揭开茶杯盖子,小小的喝了一口,又笑了:“依旧是俗不可耐的大红袍,这么多年过去了,刘旭还是好这口啊。”

  静思住持放下来茶杯,指了指他面前的蒲团,示意我坐下来。

  “小平啊,我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静思住持慈祥的笑着,我也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啊……”静思住持放下茶杯,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二十年前,我没有出家,二十年前,你师父也没有归隐。”

  然后静思住持直勾勾的盯着我的眼睛:“我们都是普通的唱丧人。”

  还没等我震惊,静思住持就自顾自的陈述了起来。

  “今年啊,我有八十多了,嘿,你小子别不信啊。

  我们两个年轻的时候呢,偷偷摸摸学了点儿简单的……倒斗,对,就是倒斗。他是我亲如兄弟的搭档,我们俩穿梭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人腰上别了个小手枪,全国各地的寻找着珍贵的陵墓,因为俩人手里头还算有点儿活,所以也是小发了一笔。”

  静思住持沧桑的眸子里面全都是满满的回忆。

  “直到俩人四十多岁了,该退隐了,于是呢我们俩商量着,最后再干一票大的。没想到大的没干成,倒是不小心闯进了川省那边儿的一个野墓,野墓里也没什么东西,就有一本书,一个小海螺,还有个金光闪闪的禅杖。我们俩也看就那禅杖可能值点儿钱了,于是就合计着,俩人偷渡了出去,到了港台那边儿,找个地儿想把禅杖处理了。但是,我们谁也没想到,那把匿名拍卖的禅杖,拍出了当时无法想象的巨款。金子,整整五十公斤的金子!货真价实的千足金。”静思住持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一个矜持的僧人了。

  “当时我们想着,也不能坐山吃空啊,于是就回了大陆,想着俩人找点儿什么活计干干,但是发死人财什么的,也完全不去想了,甚至我们把获得的财物捐赠出来了一大部分,因为我们知道,这世界上,因果报应是真正存在的。

  只是一个偶然,我们两个研究了从墓地里头带出来的那本书,对,那本书的内容就是唱丧人的传承,那个声螺,则是唱丧人必不可少的器物。说起来也挺神奇的,我们两个上半辈子丧尽天良,下半辈子却靠着唱丧人挖掘了心里头仅存的那点儿良知,真真正正的度化起来逝去的灵魂来,通过我们具有沟通玄妙能力的歌声,让这些灵魂得以安息。

  但是有些人,他们觉得灵魂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也不能说不应该存在,而是说,有些怨灵,不值得被再次费力度化,而是应该直接将它的七魂六魄抽取出来,然后生生将他毁灭掉。他们觉得,唱丧人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因为毕竟最仁慈的佛家还有十八层地狱一说,而唱丧人,则是以绝对包容的心态去净化这些灵魂。那根禅杖,同样被他们以巨资拍走了。”

  听到这儿,我隐隐有些明白了,就像原来我奶奶发生的那种事儿,搁到别人那儿,是消灭我奶奶,他们认为既然死去了还来为祸世间,那么就直接暴力驱除。而我们唱丧人,则是将这些不安的灵魂安抚下来,使他们可以安安生生的轮回转世。孰对孰错,不好说,各有各的道理,但是既然我已经继承了我师父,刘老爷子的遗志,就得努力把唱丧一脉发展下去。

  “这些人有道士,有僧人,有风水师,甚至有西方的驱魔人。”静思住持直面我的眼睛:“我们把他们成为,摆魂人,也就是可以随意践踏灵魂的人。”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很欣慰。”静思住持笑了:“路有多难走,我也不必说了,只希望你能遵从本心,孩子。”

  “咚咚咚。”就在我低头沉思的时候,外面想起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静思住持说了声:“进来”。一个年轻僧人就推门进来了。

  僧人和我差不多大,十八九岁的模样,只是那脸有点儿……坏坏的笑容,实在让我无法把僧人的模样和他联系起来。

  “师父,啥事儿啊?”僧人搓着手,我越看他越像一小摊贩,而不是个正儿八经的僧人。

  “咳咳。”静思住持清了清嗓子:“小平啊,这是我徒弟,悟里。”

  啥?刚才那种悲壮的气氛哪儿去了?这种师父是怎么教出来这样的徒弟的?

继续阅读:第五章 拜日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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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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