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倾低着脑袋，都能感觉到头顶上那道灼热的视线，这让她不免有些后悔刚才说出口的那些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身体脆弱的缘故，心里竟觉得有一丝委屈，说不上原因。
“肚子饿了么？想吃什么？”
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只喝了点水，被他提醒，才觉得饥肠辘辘。
“咕咕——”
尴尬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骤然响起，顾砚倾脸上飘起两抹绯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喝点粥就行，可以叫外卖送。”她语气清冷，似乎不愿意多谈。
穆景霆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显然她想独自静静。
“好。”他薄唇轻抿，快步走出病房，关门的时候，丢下一句，“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顿了顿，他补充道，“或者联系孙恒。”
如果她真的不想见到他的话。
顾砚倾微微颔首，扭头望向飘着落叶的窗外，阳光有点刺眼，只是不愿意照到病床上。
出了医院，穆景霆的心情没有来的烦躁，掏出打火机，抽出根烟点燃，只吸了一口，碾灭在地上。
这是他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的冷漠疏离。
空洞的眼神，看他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让他心生反感。
他走得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就超出了停车场的范围，又重新折回去。
……
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小时，穿着白大褂的桑娜端着热乎乎的外卖进来，她的笑容很明艳，让人不自觉的亲近。
“这是我从粥膳坊买来的青菜鸡丝粥，你尝尝看。”
她本来正在办公室里睡午觉，结果一通电话把她吵醒，穆景霆那个混小子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叫她出去给她老婆买粥。
桑娜不情愿的撇撇嘴，她交往了那么多对象，迄今还没哪个给她送过温暖的。
结果现在被自己小一岁的家伙当佣人使唤！
顾砚倾道了声谢，打开床上的收缩桌，小口的吃起来。
桑娜见她吃得挺香，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了，忘了详细介绍，我叫桑娜，你可以称呼我娜姐，跟穆景霆那小子是初中同学。”
“你们关系很好。”顾砚倾抬起小脸，回她一个微笑。
“一般般。”桑娜略扬了扬精致的峨眉，“不过是个年纪比我小还成天装深沉的毛头小子。”
顾砚倾默默打赌，敢这么说穆景霆的，绝对只有这位女医生。
“对了，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大概十岁左右。”顾砚倾眉尖轻蹙，望向墙上挂的梵高向日葵。
“看来这治疗有点棘手，这么多年你都没去过医院复查？”桑娜坐到她身边，皱眉摸摸下巴。
“期间去过一次医院，不过那是上高中的时候，后来就自己去药店买药。”
她微微垂了眼睑，似乎回忆着不好的事情。
“先不说这个了。”桑娜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珠，声音透着几丝兴奋，转了话题，“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PTSD，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实验搭档？”
“什么实验？”顾砚倾停下手里的勺子，怔怔望着她。
“唔……”桑娜修长白皙的食指轻击脸颊，有些欲言欲止。
“不会是给我吃什么研发的药物，当小白鼠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真的不敢答应。
桑娜摇摇头，“那怎么可能！只是纯粹的接受心理辅导，定期治疗，长期进行跟踪反馈，我做些记录就好。”
“可是……”
“我保证会替你保密，包括穆景霆那儿，虽然心理障碍不好治，试试也许有一线希望呢！至少你以后可以睡个安稳觉。”
不错，这些年来她经常失眠，而已容易夜里惊醒。
“我不想让我父亲的长相，从我的记忆里淡化。”
握着勺子的素手紧了紧，可见桑娜说的都戳中了顾砚倾被长期困扰的软肋，她一直想摆脱那段阴影，却始终没有勇气。
她有时候会害怕自己一旦忘记那段经历，淡化儿时的回忆，会对死去的亲生父亲愧疚一辈子！
桑娜的深沉的目光掠过她的双手，又落在她略微苍白的脸上，她甚至很难想象这个姑娘是如何挺过了十多年的梦魇，强撑着度过数千个日日夜夜。
她笃信，这个女人远比她的外表更加坚韧，是颗好苗子。
“人总要学会直面。”桑娜起身，把椅子拉回原处，双手插入兜中。
顾砚倾抬起眼睛，迎上她深邃的目光。
“好啦好啦，当我什么没说！”桑娜忽然摆摆手，尴尬的咳了两声，“你安心在这里养好身体，明天我再来看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按床头的呼叫器。”
“等等……”
在桑娜即将出门之际，顾砚倾忽然开口，微微沙哑的嗓音里透着一丝犹豫，“桑医生，我愿意。”
“嗯？”回头，桑娜怔了一下，刚才她那句话的意思是愿意当她的实验搭档？
“你刚刚的建议，我觉得可以尝试一下。”顾砚倾挪开目光，搅着碗里剩下的粥。
“真的？！”桑娜回过神，激动的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用力蹭了几下，“就知道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放心交给我吧！”
“嗯。”顾砚倾被她搂得有点喘不过气，笑着缩了缩脖子。
她脸上的笑容如同山峰上涌下的一股清泉，纯粹透彻，让人忍不住想去呵护。
桑娜愣了一下，旋即展开笑颜。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穆景霆那个冷血冷心的男人，会对这么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动了感情。
……
清晨的顾家别墅，顾建昌坐在摇椅上，翻看着手机上的娱乐花边。
无意瞥见一个小网站关于绑架案的新闻，他仔细瞅了两眼，不由泛光！
虽然照片上的女人只露出模糊的侧影，但是眼尖的顾建昌一眼就认出来，照片上被穆景霆抱进医院的女人正是自己的继女——顾砚倾！
起身进了客厅，顾绾绾和肖亦辰还在吃着早餐，佣人端上来一叠小菜。
两人抬头，便看见顾建昌拿起座机的话筒开始拨号。
等电话接通，顾建昌难得的温和开腔：“倾倾，你怎么搞得住院了？这几天穆总有没有去医院探望你？”
话筒不拢音，坐在客厅的顾绾绾和肖亦辰都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冷笑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