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恒点头：“是，太太她非常安静。”
安静到不像话。
穆景霆没再问，脸上的表情不由凝重，他走到顾砚倾的病房门口，正准备伸手推开，却微微迟疑。
顾砚倾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尽头一无所有，全是荒芜。
她在梦里冷得瑟瑟发抖，看不清长相的黑影握着冰刀，瞄准她心脏的位置，一下又一下的猛戳，除了冷，就是痛。
直到现在，她想起梦里的场景，都觉得刺骨的冷意。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个一个在她床前走动，她像个木偶躺在上面，一会儿有东西塞到她嘴里，有手扒拉她眼皮，刺眼的灯光闪过，手臂被抽出几管血。
在她眼前晃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除了孙恒，便没有见过一张熟悉的脸。
她忽然缓缓扬起唇角，看得正在给她做检查的医生一愣。
房门被人推开，沉沉的走进来一道修长的身影，男人的脸庞俊美卓绝，一双长眉紧紧锁住，漆黑的目光深深注视着她。
顾砚倾彻底睁开眼睛时，便看到站在床前早已被她盼穿双眼的男人，却没有半点的惊喜。
手背刚被扎了针，她眼珠子动了动，苍白的小脸没有一点表情。
直到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顾砚倾涣散的视线一点点回聚，男人皱眉坐在她身旁，深邃的五官露出不堪的疲惫和苍白。
有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却怔怔的谁也没有出声。
穆景霆清楚的看见她盛满淡漠疏离的双眸，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布偶。
顾砚倾就这么安静的躺着，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似的，再次闭上了眼睛，不见便不会痛。
医生检查完毕，正在收拾仪器，同时吩咐护士再量一下顾砚倾的体温。
看见医生出去，穆景霆看了一眼床上的顾砚倾，旋即起身，跟着出门。
病房外的走廊上。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穆先生，您太太肺里吸进去的水太多，昏迷时间也很长，情况不是很乐观，需要继续住院密切观察，另外患者有PTSD病史，精神状态也需要随时留意。”
医生走后，穆景霆又独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折身回到病房。
即便没有困意，顾砚倾依旧闭着眼睛，脑袋里昏沉空荡，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她呼吸的小心翼翼，稍微用力，肺部就会刺痛，只能皱眉忍着。
穆景霆坐回床边，病房里其他人都很自觉的退了出去。
男人双手交握抵着下颚，上身微微往前倾斜，垂眸看着平躺在床上抿唇皱眉的小女人。
她的脸本就小，苍白憔悴的时候看起来都没有一个巴掌大，下巴尖削似乎又瘦了不少。
她脖子上还有抓痕，一条一条很是刺目。
穆景霆眼眸暗了一瞬，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搁在她的发顶，沿着侧鬓轻轻抚摸，又抚向她的双眉，企图捋平她拢起的眉峰。
顾砚倾现在没力气动弹，否则她一定会伸手，毫不犹豫的挥开。
穆景霆拧紧眉宇，盯着她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长着薄茧的指腹在她脸颊轻抚。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我就去帮你叫医生。”
顾砚倾被他触碰的脸颊只觉得一阵刺痛，费劲的慢慢别开脑袋。
再明显不过的拒绝，拒绝他的触碰。
那只离她脸不到几厘米的大手僵在半空，定了一会儿，才颓然的收回，搭在膝盖上。
但是没过多久，穆景霆再次伸出手，探进白色棉被下，握住了她的手。
她还很虚弱，指尖僵硬的动动，却无力挣扎，被他握紧的那只手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般冰冷！
穆景霆像是什么都没察觉，硬挺的身躯缓缓俯下，在她耳边低沉的开口，嗓音略带沙哑：“为什么不说话？”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廓，再也没有往日的心动酥麻，有的只是失望和难过。
顾砚倾再也没办法装下去，不得不睁开眼睛，对上他漆黑的深眸，她蠕动干涩的嘴唇，因为很久没有开口说话，声音很轻还带着嘶哑。
“我累了。”说完，她又重新闭上眼睛，留给她的还是一如先前的安静冷漠。
穆景霆怔了怔，掺着血丝的深眸静静审视着她，许久都移不开来，谁也看不见的眼底闪过一抹抹复杂的暗光。
凝视了片刻，他才迟迟的给出回应：“那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顾砚倾的心里已经没了喜悦，陪她么……
这句话在她听来，觉得就是哄骗小孩子，心底除了酸涩还是酸涩。
像是赌气似的，她艰难的，用尽身上的力气慢慢侧过身，将自己的后背对着他。
这个看起来幅度很小的动作，却让顾砚倾的胸口痛到喘不过气，她费力的吸气呼气，紧紧闭上了眼睛。
只是身侧的手还被他握着，已经没了力气甩开。
她是真的累了，又冷又痛，意识渐渐不清，她慢慢陷入了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的响动，来人脚步匆匆，声音急促：“穆总，孔小姐她醒了。”
是孙恒的声音，她听得出来，穆景霆陪她的这段时间，是孙恒一直照看孔雅霜吗？
再换过来说，她昏迷的时候，又是孙恒在照看她。
顾砚倾还在想着好笑的事情，手上陡然落空，然后她就听见身边的人离开的脚步声。
又过了几秒，她听见另一道更加仓促，甚至透着惊慌的声音：“穆总，不好了，孔小姐不见了！”
“说清楚点。”穆景霆沉冷的嗓音从门口飘来。
那是一个女护士的声音，吓得不轻，“刚刚……我准备给孔小姐换水，床上空了，周围也找不着人。”
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直到她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经历了第一次，第二次，顾砚倾的心倒没那么痛了。
她是有多傻，傻到以为自己真的有一天可以代替孔雅霜的位置，奢望到底是奢望，否则到头来会变成最滑稽可笑的那一个。
那个叫苏曼的女人其实骂的很对，她就是孔雅霜的替代品，还是个次品，根本没有可能成为穆景霆光明正大的妻子。
他苦苦寻找前任那么可多年，如今孔雅霜回来，他眼里还怎么能够看得见她？
只是他刚刚暧昧两可的态度，叫她觉得气愤。
他怎么能做到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从孔雅霜的病房周旋到她这里，说着一句一句温柔关心的话？
他可以做到轻车熟路的周旋，她却被伤得至深，根本没有勇气再去深入。
她没有那么成熟的心，只是个刚踏入社会涉世未深的毕业生，只会简单的伪装，更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情。
喜欢上一个人，原来，这么这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