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握住床上一只枯瘦的手，泪水瞬间决堤般涌出眼眶，哭得后背肩膀不停颤动。
除去顾妈妈被撞宣布成为植物人的那天，这是一年多以来，顾砚倾头一回哭得这般伤心。
躺在病床上的顾妈妈，身上插满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安详的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顾妈妈听不见女儿的哭声，也无法开口安慰，如果知道自己女儿此刻的模样，恐怕会心疼不已。
顾砚倾捧起陶吟秋的手，“妈，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您……”
自从穆景霆将母亲转到这家全国顶尖的脑科医院，顾砚倾只探望过母亲一次，不是她不愿意来，而是每次踏进母亲的病房，曾经怀揣的希望会被狠狠碾灭。
医生说，试过各种方法，母亲仍然没有一丝恢复的迹象。
医生还说，母亲这种情况，苏醒的几率微乎其微。
最高端的医院，最顶尖的医生，回复她的不过总是这两句话，怎么叫她还有勇气，踏入这间病房？
但是这一次，她来了，即便恐惧，即便希望再次被磨灭，总比心灰意冷到心碎了的好。
母亲的手很凉，似乎没有温度。
顾砚倾抹了把眼泪，朝床上的顾妈妈又靠近了一些，“妈，你听得见吗？如果听见了，就睁开眼睛看看，倾倾真的很需要你，别离开我好吗？”
“等你醒了，我就带你回珞江，一起去看爸爸，爸爸他一定很想我们……”
顾砚倾哭着哭着，声音都嘶哑起来，“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就不会委屈自己嫁给顾建昌那个混蛋，妈你也不会出意外，都是因为我。”
当年江家施压，她跟母亲不得不离开珞江，她报考了晋大，晋大学费全免的条件里需要当地户籍。
他们刚搬去晋城的时候，顾建昌看上了母亲，对母亲穷追不舍，在她即将入学那天，向母亲求婚。
母亲本意不想再婚，想到母女两可以入晋城的户口，便答应她嫁给了顾建昌。
“如果我不上晋大，你就不会变成这样，我也不会遇到那个男人。”
“可是妈……这世上没有如果，我不该对他产生感情，偏偏又喜欢上了他，我现在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顾砚倾变成了抽噎，涟涟的瞳孔悲伤茫然，“他有一个前任，他很爱她，可能在他心里，都没有一点点空余的位置给我，我想离开这里……”
可是她不能离开。
她一走了之，妈妈怎么办？
当时她连出城的车票都买好了，想到还在医院的母亲，最后又把车票退回去。
她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直到再也走不动，她才失魂落魄的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城北的脑科医院。
命运被套住枷锁，她就像一只笼中之鸟，想飞却飞不出一座城。
……
穆景霆顶着风雨赶去医院时，就看见那个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人，他站在门口伫立良久，保持着安静没有直接进去。
匆匆追上来的孙恒见到这一幕，不由愣住。
总裁不进去，他也不敢进去，同样站在那里，只是静静的看着。
“砚倾……”
顾砚倾胸口猛地一震，熟悉到闭着眼睛就能知道来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沉语气。
只有两个字，可每一个字里都压抑着沉铸的感情，那么深，那么沉。
顾砚倾心尖跟着他落地的话音，轻轻一颤，慌忙逼回剩下的眼泪，埋在被子上的小脸缓慢抬起，瞪大眼睛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那道身影。
男人裹着满身的风雨，黑色短发上滴下雨珠，他丝毫不在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顾砚倾握紧母亲的手，本能的往后缩去，眼底满是伤痕累累的抵触。
穆景霆大手一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卷入怀中，双臂紧紧的圈住她，像是害怕怀里的人儿突然消失了似的，一刻都不敢松懈。
顾砚倾哭红的眼睛闪起惊慌，娇弱的身躯扭动着挣扎。
“放开我！穆景霆，你放开我！”
穆景霆大手扣住她扭动的腰肢，不让她乱动，黑眸深深的看着她，喑哑的出声：“……凭什么你说放就放。”
顾砚倾用力推他的手臂，可是那对长臂就像焊住的钢铁，一寸都推不动。
“为什么身体没好，就跑出医院？”穆景霆深邃的眼眸严肃认真。
“我的事，不用你管。”顾砚倾倔强的撇过脑袋，很快又被他掰回去，她索性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
男人眼底一丝黯淡划过，胸口沉沉的起伏，吸进一口气。
对亲近的人来说，那句“不用你管”是这世上最伤人的话之一，从她口里说出来，杀伤力竟增加几倍。
他的视线微微下移，突然注意到她湿透的拖鞋里藏着的双足，暗眸腾地染上层怒意。
大手握住她的脚踝，从拖鞋里取出，脚踝右侧一条条刮痕，鲜红的颜色触目惊心，还在往外淌血。
很明显，这是被锋利的锐器所划伤，肉眼可见翻开的皮肉里，嵌着一颗指甲盖般大的碎玻璃。
男人脸色紧绷，抬眸目光幽冷的盯着她：“为什么只穿拖鞋就出来？”
顾砚倾像是无所谓般，看着自己受伤的那只脚，不说话。
“怎么伤成这样的？”穆景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黑的视线紧紧凝视她。
“跟你没关系。”顾砚倾把脚用力从他掌中缩回，却不小心触碰到伤口，疼得她眉尖一拧。
他强健的手臂立刻捉住她的小腿，不让她乱动，随即抬头望向刚刚赶来的桑娜，“给她处理一下。”
桑娜早就有所准备，拎着医药箱走过去，夹在两个闹别扭的夫妻之间，郁闷的不行。
明明这就是医院，非得要她来做包扎伤口这种活儿，不是她不愿意，关键这波尴尬不同寻常，肯定陌生人来做更好。
顾砚倾眼睛有些肿，还是礼貌的对桑娜说道：“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这本来就是我的义务。”桑娜顿时心虚，刚刚自己还抱怨了一通。
迅速处理完伤口，桑娜舒了一口气，立刻自觉的站回裴易哲身边，不敢随便趟这夫妻两的浑水。
裴易哲想上去劝说点什么，被桑娜在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