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看了一眼心电图,立刻走上前,“邱先生的病需要静养,现在不适合这么大的情绪波动,我们出去说。”
邱可卿点点头,跟着医生一前一后走向门口。
邱一尘扒着门框,踮着脚,费力的伸长了脖子看着,门突然开了,邱一尘直接扑倒在了地上,脑袋砰的一声,苏菲在不远处和旁人说话,立刻扔了盘子,就飞奔过来。
邱可卿在邱一尘面前站着,却没有伸手,“自己站起来。”
苏菲已经跑到了跟前,跟着跪坐下来,要将邱一尘抱起来。
“苏菲别动,他能自己站起来。”
邱可卿就站着,看着邱一尘自己站起来,邱一尘一准磕的疼了,眼泪汪汪的抓着他自己的裤子,望着邱可卿,委屈的小嘴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邱可卿将邱一尘带到了厅里,抱着邱一尘坐在沙发上,亲自拿了苏菲取来的药给邱一尘擦,“疼么?”
邱一尘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仍旧有些哽咽,“尘尘是大人了,尘尘不怕痛。”
邱可卿眼睛有些酸,她吸了吸鼻子,揉了揉邱一尘的小脑袋,“乖孩子。”
“外公的病很严重么?”
尽管医生说的很清楚了,但邱可卿仍旧不懂,医生口中的重疾到底能不能治好,邱一尘问了邱可卿一个她自己也不知道的问题,她叹了口气,“尘尘悄悄的去陪陪外公,会好的。”
邱一尘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尽管医生再三警告,邱一尘每次去邱秦山的房间的时候,总是能弄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动静来,吓得医生一身冷汗。更为出奇的是,邱秦山就是在邱一尘每每不小心制造出来的噪音中,病情出现了难得的好转。
当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邱秦山坐在轮椅上被邱可卿推出来晒太阳,邱秦山捧着一杯茶,看看一旁的邱可卿,又眯着眼睛望着天上沾染了阳光气息的云,面上一派和气。
“爸。”
良久,邱可卿打破了沉寂,她转过头,严肃而认真。
邱秦山睁开眼,眼眸闪了闪,对女儿在国内发生的事情稍有耳闻,他以为邱可卿要说的,必然事关傅宇谦。
“爸,你旧疾复发为什么没有早些告诉我?”
邱秦山愣了,他张了张嘴,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万万没想到,邱可卿忽然的严肃是因为他对病情的隐瞒。
“爸,知道你在国内也并不好过,我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儿么?”邱秦山有些心虚的躲闪邱可卿严厉的眼神,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的邱可卿,与年轻时候的妻子何其相似,他心里又是感伤又是欢喜。
“卿卿,你在中国的事情爸爸帮不上什么,但爸是不会拖你的后腿的,爸”
“这是拖后腿的事儿么?若不是苏菲提早发现,那就是让我悔恨终生的大事!”
邱秦山怕了女儿的责难,心虚之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愣是在邱可卿的威严下,认真的承认了错误,并且保证日后不再犯。此话题一直到邱可卿的电话铃声响起才被打断。
“邱可卿,你不够意思啊。”米兰的嗓门依旧很大,在吵闹的会场,邱可卿仍旧听的一清二楚。
“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
“没来得及什么,你明天赶紧过来报道,我要休假,都快累死我了。”米兰说着,对着身旁的人大吼起来,震得邱可卿的耳膜生疼。
初见米兰的时候,虽然说不上有多温婉但比现在可人的很,邱可卿想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能磨灭棱角,甚至将心性都变了。
“我想休息两天,我爸病了。”
米兰已经在尖叫了,“可卿,你再不来帮忙我真的要疯了,工作室里的设计师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人家还是不满意我们的设计,你赶紧给我回来。”
邱可卿还想说什么,米兰已经挂断了电话。
邱可卿怔怔的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卿卿。”邱秦山的手在邱可卿眼前晃了两下。
邱可卿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邱秦山,“怎么了?爸。”
邱秦山已经不止一次看到邱可卿一个人盯着手机出神,他知道让邱可卿伤心断肠的那个小子出了事,却没想到会给邱可卿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他欲言又止,怕旧事重提,徒增女儿烦忧,然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看着女儿心不在焉,精神倦怠,邱秦山也跟着难受。
晚饭的时候,邱可卿一如既往的数着碗里的米粒,并未吃多少,便放下碗筷,说是饱了,邱秦山决定不能坐视不理,他给手下打了电话,让人去寻找音信全无得傅宇谦的下落。
“卿卿你多少吃些饭,就算是为了我,和尘尘。”邱秦山拿起筷子往邱可卿的手里塞。
邱可卿眉心蹙起,她攥着拳头,松开了,松松垮垮的握着筷子,盯着碗里的饭,味如嚼蜡的又塞了几口,一阵恶心,“爸,我真的吃不下了,你的病情也稳定了,尘尘也回去上幼儿园了,我明天就回工作室工作吧。”
邱可卿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餐厅。
邱一尘抹了一下鼻子,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抱着邱秦山,“外公,外公,好外公,你帮妈妈找找爸爸吧。”
邱秦山看着邱一尘的模样有些恍惚,邱一尘长开了许多,和曾经见过几眼的傅宇谦的照片出奇了的想象,近乎是一个母子刻出来的,这一点让邱秦山很是吃醋,明明是嫡亲的外孙,眉眼却和他每一处想象。
邱秦山无奈的叹了口气,揉了揉邱一尘柔软的头发,“尘尘很喜欢爸爸么?”
邱一尘重重地点头,“嗯,尘尘最喜欢爸爸了。”
邱秦山一吹胡子,眼睛撇到一旁的花盆里,“比外公呢?”
“尘尘都喜欢,外公是天底下最好的外公了。”
邱秦山哼了一声,仍旧不满意,“若是让尘尘在外公和爸爸之间选择一个,尘尘选谁?”
邱一尘眼睛咕噜噜的转了一圈,可怜兮兮的抓着邱秦山的衣角,“为什么不能都选?尘尘都喜欢,没了外公,就没人在妈妈惩罚尘尘的时候求情了,但没了爸爸,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为什么尘尘没有。”尘尘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吓得邱秦山措手不及。
邱一尘这孩子并不爱哭,每次哭的时候都惊天地泣鬼神,怎么哄都哄不好。
客厅里的苏菲闻讯赶来,肥胖的身躯带着疾驰的风匆匆赶了过来,一把将邱一尘抱在怀里,勒的邱一尘小脸通红,她轻轻地拍打着邱一尘的后背,就像小时候那样。
邱一尘哭的更凶了,是被勒的。
邱一尘的手向着邱秦山伸着,邱秦山挠着头,将头转到了旁边,邱一尘这小子竟然学会了装哭,一定是跟傅宇谦那小子学的,邱秦山没见过傅宇谦,倒是听过不少的传闻,说傅宇谦在生意场上手段颇为厉害,无所不用其极,几乎是所向披靡,没有谈不拢的生意,邱秦山自问做生意多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人,虽是不信,但对傅宇谦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更何况,不过是几个月的工夫,傅宇谦不仅重新捕获了女儿的心,更是将四年素未谋面的儿子也栓的死心塌地,可见他的手段不一般。
“苏菲,我要死了。”邱一尘拍着苏菲的手臂,大吼大叫着。
苏菲手忙脚乱的将邱一尘放在地上,不好意思的拍着脑袋,“都是我的错。”
邱一尘剧烈的咳嗽着,一瘸一拐的趴到的外公的腿上,泪眼汪汪的瞧着邱秦山。
邱秦山心软的一塌糊涂,揉着邱一尘小脑袋,“你这脸皮也不知是随了谁?”
不像邱可卿,自是遗传了傅宇谦的,邱一尘吐了吐舌头,跟着苏菲去睡觉了。
邱秦山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邱秦山的助理将邱秦山推回了房间,四周寂静中,助理将文件交给了邱秦山,上面是关于傅宇谦的详细资料,邱秦山大致扫了一眼,眼眸悠然转冷,转眼,厚厚的一沓文件摔在了助理身上。
“近些日子,我对公司里的事情不闻不问,不代表我不清楚,你私底下都在忙些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助理身子一颤,小心瞄着邱秦山的脸色,他是个孤儿,从孤儿院出来,上了大学一直都是被邱秦山资助的,他知道邱秦山膝下无子,一直在公司里几乎是以主人自居的。
忽然有一天,迪阳将邱可卿领了回来,他有些慌了,总觉得邱秦山对他似乎并没有以前那般亲厚,一种叫做妒忌的情绪渐渐地在他的心底落地生根,事关邱可卿的,他总是习惯性的怠慢。
邱秦山吃醋,傅宇谦在邱可卿和邱一尘心里的地位,又心疼母子两人的消瘦,所以他将这件事交给最信任的助理去做,没想到被对方草草的应付。
“秦亮。”
秦亮是助理的中文名字,在国内的时候,他一直被这么叫,可自打到了加拿大,进了邱秦山的公司,这个名字就像是被压在了箱子底,尘封已久,久到秦亮自己都要忘了,忽然又被提起,他有些惊讶,也有些害怕。
“是,先生。”
邱秦山叹了口气,“在公司里顺风顺水,受人敬仰,日子过于舒服了吧。”
他这是在提醒他以前在孤儿院受人欺凌,遭人白眼的往昔么?一抹嫉恨一闪而过,袖子底下,白皙的近乎没有血色的手,紧紧的攥出了青紫的颜色。
“先生,时间太过匆忙,我没来得及找到更多的资料。”
邱秦山盯着秦亮,眼睛一眨不眨,那双随着岁月积累,丝毫不见浑浊的眸子似乎要看到秦亮的心底,看穿他的灵魂,他的小心思在邱秦山的直视下,无所遁形。
“再多给你两天,别再让我失望。”邱秦山沉声道。
秦亮点点头,出门,正撞见出来喝水的邱可卿,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了。
邱可卿迟疑了片刻,敲了邱秦山的门,“爸,睡了么?”
邱秦山咳嗽了一声,“进来吧。”他将所有的药片都放在手心里,一口灌进去,然后猛的喝一大口水,呛得脸色通红,咳嗽不断。
邱可卿一面给邱秦山拍背,一面问,“你助理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呢?”
邱秦山一怔,眼眸一闪, “没什么大事。”
邱可卿眼眸一沉,她可不信,邱秦山病倒之后,公司里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由那个助理打理,除非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他不会夜黑风高过来跟邱秦山汇报。
邱可卿叹了口气,“爸,虽然我不如您,但我也处理傅氏的事情有一段时间了,所以一般小事我是可以帮你的。”邱可卿的手放在邱秦山的手上,邱秦山手上的皮肤有些粗糙,即便平日里保养不错,仍旧逃不过时间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