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说到做到的女人,张温行愣住了。
“我已注定是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大局已定,”凝宁看的开,她语气平静,“只是,我希望我这条命没有白白牺牲,你要继续往前走。”
她很爱他,超越生死和家族仇恨的那种爱。
无可奈何的,即便凝宁不愿意承认,可张温行就是她的死穴,她无法否认。
那穿着暗红色官服的男人双眼看着凝宁,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像一个极力隐忍着愤怒的兽。
“以前,我失去了家人,这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张温行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牢房。
凝宁的声音回荡在无边的黑暗中,她带着哭腔,叫他不要去。
可是,谁能拦的住张温行呢?
晚上,慕聘婷亲自下厨,做了小菜。
“在府上叨扰了这么久,明日我也该回自己家了。”一袭鹅黄色衣衫的女人巧笑倩兮的说道,“今日下厨做了些小菜,王爷娘娘见笑了。”说着慕聘婷拿起桌上的酒杯,“聘婷敬两位一杯酒。”说着先行一饮而尽。
碧香的位置是空着的,她死活都不肯来。
慕聘婷看着那空座位眼睛微眯,一丝狠戾划过。
她知道,穆凤薇身边那个该死的丫鬟识破了自己的计谋,所以每回见到自己都像是撞鬼了一样的惊恐表情。
慕聘婷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在王府住下去,便决定即使离开,免的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凤荣城倒是不以为意,他若不是看在穆凤薇的面子上,根本不会对慕聘婷这般客气,他一向不喜欢陌生人住在自己家中,这个慕聘婷在王府赖了一个多月,也是时候该走了。
穆凤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日凤薇会去府上拜访小姐的。”
终于,这个煞星要离开了。
可惜穆凤薇还不知道,这个女人是造成自己一生最大痛苦的恶魔。
张温行去了皇宫,他找到皇后,不顾阻拦闯了进去。
那雍容华贵的女人怀里抱着一只长毛的京巴犬,正用自己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抚摸着那只狗,见张温行来了,没有任何惊慌,甚至就全当没有看到他一样,只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宫女们都下去。
“为什么偏偏要她招供?!”张温行用不满红血丝的眼看着皇后,他恨,恨不得一剑将这个心狠手辣的妇人杀了。
皇后把狗放下,抬起眼皮看着张温行,眼神审视着他,“怎么,你爱上她了?“
张温行不说话,他默认了。
那雍容华贵的女人大笑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的很是开怀,突然她收住笑声,眼神凌厉的看着他说道,“都说男人是傻瓜,这句话一点没错。”
张温行嘴唇紧抿,他不想与皇后争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凝宁不该这样就死了,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
此言一出,惹得皇后冷眼看过来,“对,她是个有本事的女人。”皇后冷冷的嘲讽的说道,“你们张家上下七十三口人全部被斩首,都是拜她所赐,如果不是她从中捣鬼,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
张温行不明白皇后在说什么,他满眼怒气的看着她,“有些事不必栽赃到别人身上,凝宁已经被冤枉了一次,皇后不必再让她承担一桩罪。”
人间的谎言,等死后到了地府,自然会有判官主持公道。
张温行对于皇后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呵呵,张温行,你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不会再这么说了。”皇后冷笑着说道,“你去问问凝宁,当初设计要置张家于死地的人是谁?其实本宫从未想过要害你们张家,不过是凝宁一己私欲罢了,她说张家倒了,你便会无依无靠,到时候就要完全的依赖她,”皇后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将真相血淋淋的揭露出来,“她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你罢了,根本没有人指使她!”
张温行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法面对这个真相。
“不,不可能。”他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坚信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
“你去问问她,便知道本宫说的是真是假了。”皇后不以为意,冷漠的坐了下来逗弄着那只京巴犬。
张温行失魂落魄的走在回慎行司的路上。
张家上下七十三口人命,大雨天父母双亲尸首分离的惨状,满地的鲜血,这些场景清晰的如同在眼前一样。
双手扶住一面破败的墙,粗糙脏乱的墙面有许多裂痕,张温行只觉得窒息,脑袋像要撕裂了一样。
“不……!”他突然在街上大喊道,然后弓着腰大口的喘息。
路过的行人侧目看这个穿着暗红色官服的男人,不禁表情惶恐的加快脚步。
百姓一眼便能认出他的身份,那身暗红色的官服代表慎行司,人间的炼狱。
他是让人闻风色变的慎行司管事,一个主宰着炼狱的魔鬼,谁会不怕他?
是谁把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张温行摊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好像沾满了鲜血,他沦为皇后的走狗,为皇后杀了那么多人,有些同张家一样,是被人陷害的。
他曾经那么怨恨慎行司,怨恨苏刑天,可是如今,他变成了跟他们一样的刽子手。
他的双手是红色的。
张温行奋力的在墙面上摩擦,他想抹掉这些鲜血,可是到最后,只有他的双手被粗糙的墙磨破渗血,血色越来越浓,他痛苦的瘫坐在地上,终究是对这一切无力改变。
是凝宁。
她用她的深情和计谋,把她带上了这条不归路。
多么讽刺。
张温行失声痛哭,他丢失了自己,却发现自己无法恨凝宁。
回到慎行司,大门打开,看到他颓然的表情,凝宁了然,神色淡定。
“你都知道了?”她镇定的问道。
当他冲出去找皇后时,凝宁便知道,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丝美好与牵挂也要被撕碎了。
“为什么?”张温行惶惑的问道,表情痛苦。
心仿佛被什么拿着钝刀子一点一点的磨一般,疼痛的不能忍受。
“没有为什么,”凝宁苦笑了一声,直至此刻,她终于肯说出真心话,“我本来就是皇后派到你家的奸细,负责监视你们,可是我没想到,自己在这期间爱上了你。”
她爱他,甚至不惜毁掉一切的去得到他。
回想起在张家的日子,凝宁一点也不留恋,“可是你眼里只有穆凤薇,哪怕你为了她变成一个废人,哪怕你明知道她不爱你,可你还是爱她,”凝宁表情落寞,“我恨你傻,也可怜我自己,所以不惜借助皇后的力量毁了张家,”她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只有这样,你的眼里才能有我。”
张家没有了,她是那个日夜陪伴着他的人,终于,他重新站了起来,而且,他爱上了她。
只可惜,这份爱太短暂了,她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太惨烈。
“七十三条人命啊……”张温行痛不欲生,他的双手颤抖着,突然他表情狠戾的掐住了凝宁纤细的脖子,“你有没有做过噩梦?被你害死的张家人变成了厉鬼,这样掐着你的脖子?!”张温行双眼猩红,“凝宁,你根本不配活着!”
凝宁呼吸苦难,她喘息着,像一个溺水的人,双手挣扎着,可是,她并没有求他饶了自己。
“张温行,既然如此便为你的父母报仇吧!”凝宁断断续续的说道,“他们死的好冤枉!尸首分离,鲜血染红了晌午的闹市,被那么多人围观着,多可怜!”
掐在凝宁脖子上的双手倏然放开,黑暗中看不清张温行的表情,他缓缓起身,背对着她,良久终于走出了牢门。
没有审问,没有折磨,张温行判处了凝宁凌迟之刑。
罪大恶极之人才会受凌迟,可见张温行有多恨她。
天牢大狱内,凝宁靠着牢房冰冷的墙,她头发凌乱,偶尔咳嗽一下,双眼望着牢房外跳跃的烛火出身,唇边挂着一抹苦涩的笑。
昨晚,留香来探监时,她告诉她,让皇后编织了这个谎言。
她哪里会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女人?
在张家这么多年,每次皇后想要对张家下手,她都是出言相劝的那个人,只因为那里是张温行的家。
他生病的日子里,是她日夜守候在床边,每每他毒发痛苦不堪,她都希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是自己。
如今,她终于要死了。
临死前也不愿意让他苦恼,便把自己编排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判了她凌迟之刑,也罢,这一刀刀割下去,她便不再亏欠他了。
此生不负意中人,凝宁做到了。
凤荣城正在房内饮茶,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一大队侍卫闯了进来,为首的冷着脸说道,“皇上有旨,请荣亲王进宫一趟!”
那一袭黑衣的男人眉头一皱,不明所以。
既然是皇上下令,想必一定是很严重的事。
不多犹豫,没有多余的废话,凤荣城站起身来朝跟着一队侍卫走了。
“小姐,不好了!”碧香闯进来,“王爷被带走了!”
依靠着床头看书的女人倏然抬起头来,表情凝重,“怎么会……”
穆凤薇心如擂鼓,很是不安,她急忙奔出去,却看到凤荣城已经走出了十几米。
“等一下!”穆凤薇喊道,一队人停住脚步,凤荣城闻声回头看着她。
“你们为什么要带走王爷?”穆凤薇沉声问道。
“有人招供太子宫着火的事和王爷有关,皇上下旨请荣亲王进宫调查!”那侍卫说道。
穆凤薇脸色突变,她说道,“我同你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