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她未出世的孩子的头七,阴雨连绵,像是那没机会来人世走一遭的可怜生命在哭泣。
穆凤薇的眼角挂着泪痕,可是表情木讷的像个提线玩偶,机械的,往炭火盆里扔着纸钱。
都烧光了,她的手兀自停住,动作缓慢的拿起摆在地上的自己亲手做的小鞋子。
那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上面绣着活灵活现的小老虎。
她氤氲着水汽的眼怜爱的看着那小鞋子,那么小,那么可爱。
悲伤喷涌而出,寂静的街头,她突然大哭了起来。
若是别人看到,怕是会被她的哭声和狼狈的模样吓一跳吧?
“穆姑娘。”一双穿着黑色油靴的脚出现在她面前,穆凤薇闻声抬起头,仰视着来人。
男人戴着银色的面具,身型伟岸高大,正在注视着她。
嘴唇微动,穆凤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的望着战北椁。
“穆姑娘……”他知道这女人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看着她悲伤的模样,战北椁也感到心疼。
缓缓蹲下身,他与她平视,语气温柔的说道,“一切皆有定数,不要过度悲痛。”说着他用自己的大手拂掉她脸颊上的泪珠。
“将军,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穆凤薇停止哭泣,问道。
“刚巧路过,”他语气平缓的说道,“这么晚了,穆姑娘烧完了纸钱便回家去吧。”
四下无人,只有她一个女人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家?她根本没有家。
曾经有个穆府作为自己的容身之地,可那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在哪里?荣亲王府吗?她的嘴角挂上一抹淡漠自嘲的笑。
炭火盆噼里啪啦的响着,几点零星的火花迸射,穆凤薇缓缓起身,在这一片混沌的夜晚,她一袭白衣如同一个天地间的游魂,“那日我很后悔,没有答应将军。”她转身,无悲无喜的准备离开。
战北椁面具下的脸表情惊诧,身形一怔,看着穆凤薇的方向。
“穆姑娘!”他喉结微动,喊她,在这静谧的十字街头显得格外突兀,每个字都清晰的有些刺耳,“若你愿意,我现在也可以带你走!”
走?走去哪里?穆凤薇停下脚步,冥冥中她有一种逃不脱凤荣城的无力感,仿佛她逃到天涯海角总要回到他身边一样。
“我很后悔,”战北椁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无奈,“那日你大婚,我该把你抢回来的。”
当初战北椁向穆凤薇表白,谁知道她最后竟然答应了凤荣城,一气之下战北椁便再也没有理穆凤薇,现在想来,自己当初应该争取一下的。
都是命运,注定错过彼此。
那瘦削的女人背对着战北椁,乌黑的长发墨一般倾泻而下,她白皙的脸庞无悲无喜,“一切都太晚了,”她说,“辜负将军了。”
那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咬咬牙,他大步追上穆凤薇,从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有身体接触,穆凤薇身体僵直,她有些不知所措。
“我喜欢你,现在依旧喜欢,”战北椁凑在她耳边低语道,“跟我走吧。”
这么多年征战沙场,他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孤独一直伴随着他,直到穆凤薇出现,他们那么契合,那么相似,在和她往来的那段日子里,战北椁的孤独感消失了,他渐渐发现自己爱上了穆凤薇,如今她已对凤荣城绝望,战北椁不愿意再放弃机会。
街头,高大的男人环抱着瘦削的女人,这副画面无比刺眼,那站在离两人十几米外的冷峻男人沉着脸,他清冷的眼眸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藏在袖口的手攥成了拳头。
“真是辛苦将军,替我找到凤薇。”他走近,不疾不徐的看着表情微微诧异的两人说道,视线从穆凤薇微愣的脸上扫过,一丝寒冷在他眼底一闪而过,可是脸上依旧带着笑,嚣张狂狷,深藏不露,他握住她的手,不顾她的挣扎,低头语气柔和的说道,“凤薇,纸钱也烧完了,不要闹了,我们回家。”
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瞥向战北椁,一种猛兽护食的霸道感萦绕他全身。
这两个男人,好像自生下来便是仇家一般,两人只要一见面,空气都会变得稀缺,让人有一种快要窒息的紧迫感。
凤荣城把手环在穆凤薇肩膀上,大手暗暗发力,捏的穆凤薇的肩膀痛的快要碎了一般,“走吧。”他笑容消失,强行带着穆凤薇往前走去。
那被环住的女人不得不跟着他离开,不看战北椁一眼。
穆凤薇很怕因为自己,这两个人之间挑起事端,毕竟两个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她不愿意做这个挑起两人争斗的祸水。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眼看着心爱女人被带走,他的双眼由讶异变成了愤怒的神色。
那个女人不肯留下,他再怎么阻拦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可是,战北椁突然有一股子屈辱感。
为何凤荣城能这样一次次的抢走自己喜欢的女人?不甘,愤怒让他原本平静的心开始不平静起来,如同一锅被烧开的热水,他全身的血液滚烫,沸腾,叫嚣着,他容不下那个叫凤荣城的男人了。
“怎么,你辛苦逃出来,就是为了跟他见面?”一袭黑衣的高大男人搂着穆凤薇的肩膀,他整整比她高了一头,他径自朝着王府方向走,视线只看着前方的路,声音中透着一股子隐忍的怒火,可与往日不同,今日他没有发作。
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穆凤薇心中五味杂陈,“不,是刚巧遇到。”
这个刚巧遇到,真是难得的巧合,在这半夜的十字街头,两人还能巧合的相遇,凤荣城不禁自嘲的笑了。
他没有说话,既然她这样解释,那他便选择相信。
至少她还愿意骗骗自己,凤荣城倒觉得欣慰。
两人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可是却有彼此间的牵绊却还没有断干净,哪怕只是藕断丝连,却还在艰难的维持着。
“柳叶茹走了,她再也不会回王府了,”凤荣城磁性好听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子疲惫,可是语气依旧坚定,“以后,我好好保护你,好吗?”
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再给他点时间,他便是这天烬国至高无上的王,到那时候,任何敢伤害她的人都必须死。
可是现在,为了能长久的保护她,他只能艰难的安抚着她的情绪,不出任何乱子,静等时机。
穆凤薇眉头微皱,这种话她都已经听腻了,再听到他的许诺时,她已经麻木。
“王爷不必再说了,以后你我再没有瓜葛。”她说道,“王爷想要护着谁是王爷自己的事。”她不再奢求的他的庇护。
至于柳叶茹,那个杀人凶手,穆凤薇一想到她就觉得愤怒,既然凤荣城这个“懦夫”没有勇气为自己的孩子报仇,那么她便自己动手,她要以柳叶茹的血祭奠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你休想!”凤荣城倏然放下手,脸上戾气满满,他停下脚步挡在穆凤薇面前,“你要我和你解释多少遍,孩子不是柳叶茹害死的!你到底能不能明白?!”
穆凤薇直直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从未如此厌恶过他。
“你编了一个谎,强迫我去相信,既然如此,那我便信了就是。”穆凤薇不冷不热的说道。
她在嘲讽自己,凤荣城听了出来,他倍感头疼,忍了又忍,叹了一口气,他下定决心却又不敢让她知道真相,终是无奈看着她冷漠的双眼,喉结微动,没再说话。
有些事的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
皇后打听出了太子宫里的女人是谁,气的脸色铁青。
“好一个狐媚子,竟然敢招惹太子!”手重重拍在桌子上,皇后呼吸都变得急促,柳眉倒竖,咬牙切齿,“一个奴才,勾引皇上也就算了,竟然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气的浑身颤抖,心口疼痛,扶着胸口坐了下去。
把凝宁找来,皇后沉着一张脸说道,“本宫打算让你进宫来伺候太子,你可愿意?!”
凝宁闻言大惊失色,皇后的意思很明显,说是伺候太子,说白了就是要她进宫当侍妾,一来能挤走碧香,而来还能帮皇后监视太子的一举一动,凝宁进宫对皇后来说百利无一害,可是,凝宁心里想着张温行,她怎么能心甘情愿进宫?
“怎么?你不愿意?!”皇后一双毒蛇般的眼看着碧香,语气中满是威胁和肃杀,她说是征求凝宁的意见,其实心中早已有了打算,“本宫也是看你忠心耿耿才给你这个机会,你也知道,太子以后是要登基做皇帝的,你现在跟着他,等玄儿登基,本宫便做主让你做个贵人,不比整日跟在别人身边做奴才强?”
皇后威逼利诱道。
贵人?凝宁心底一阵冷笑,她根本不稀罕什么贵人答应之类的位分,一入宫门深似海,明争暗斗不停,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被算计进去了,哪里有在宫外陪伴张温行左右自在?
可是,这些话凝宁都不敢说,因为她是皇后的人,命拴在她手上,更重要的是张温行能重新入朝做官全靠着皇后,若是她动怒了,那么便一切都完了。
说到底,她还是皇后手中的傀儡罢了。